眼前一片浓重的白雾,模模糊糊的什么东西都看不清,这片白雾中倏然浮现出一抹身影,人影越走越近,他的脸逐渐清晰,五官分明。
“爸爸!”
莫晚望着走来的人,满心欢喜的跑过去,她伸手拉住父亲宽大的手掌,甜甜的笑起来:“我们回家!”
伸手拉住父亲欲要前行,可莫晚却发觉父亲站在原地不动,望着她的那双眼神充满哀怨,她惊诧不已,正要开口问他,耳边“砰”的一声巨响,将她从梦中惊醒。
“啊……”
躺在病床的人儿,满头大汗的一声尖叫,她双手揪住被子,惊座而起。精致的脸庞因为恐惧,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
守在她床边的男人,看到她满头是汗的醒过来,立刻转身坐在病床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不时的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害怕,我在这!”
莫晚被他拥入怀里,全身还在瑟瑟发抖,她覆在他的肩膀上,鼻端嗅着独属于他的男性味道,让她混沌的大脑渐渐运动起来。
回想起昏睡前的最后一幕,莫晚紧紧咬着唇,沙哑的呜咽道:“爸爸呢?我爸爸呢?”
冷濯脸色一僵,双臂不自觉的用力,更加拥紧怀里的人,语气低沉下去:“人不在了!”他不敢有所隐瞒,这样的事情早晚也瞒不住她,莫书远还没送到医院,人便已经停止心跳,抢救无效。
猛然间听到他的话,莫晚根本不能接受,她伸手推开他,含泪瞪着他,道:“你骗我?”
望着她染满泪痕的脸,冷濯无奈的叹了口气,神情间透着一股失落,他没有办法再开口,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一瞬不瞬。
等待许久,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莫晚心底唯一的期待破碎,她脸色瞬间大变,双手抱着脑袋尖叫一声:“这不可能,我爸爸不会死的!”
眼见着她情绪激动,冷濯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怀里,阻止掉她有什么伤害性的动作,“晚晚,你要坚强,还有我在你身边!”
莫晚睁着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神,呆呆的倒在他的怀里,眼睛望着前方的某一个点,却丝毫也没有焦距。
她动也不动的模样,分外吓人,冷濯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好看的剑眉缓缓蹙起,这样的打击确实不容易接受,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莫晚全身虚软的倒在他的怀里,她目光望着窗外,乌黑的翦瞳中倏然闪过一抹精光,让她原本几乎透明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我爸爸是怎么死的?”从他怀里抬起头,莫晚双目灼灼的盯着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幽暗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收紧,从她的恶狠狠的表情来看,她的心里已经认定某种可能性!
一听到她问这样的话,冷濯立刻沉下脸,他挑眉望着她,声音不自觉的冷下去:“你以为这件事和我有关?”
莫晚瞪着他眼底的怒火,阴冷一笑,心底无限哀伤:“出门前,我检查好门窗,也关好煤气,好好怎么会爆炸?如果不是你派人去做的,我爸爸怎么会被炸死?”
对于她的逻辑推理,冷濯感觉很气愤,同时也很失落,虽然他之前放过狠话,可只是想要吓吓她,他一直都按兵不动,不就是害怕伤害到她吗?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动手了,管他什么莫书远还是莫林,就算真的整死他们又怎么样?他也不是不敢!可如今,他真的不敢了,看到她那么重视家里人,他根本就没有过伤害他们的念头!
“莫晚!”冷濯沉下脸,墨黑的瞳仁映满怒火:“我在你心里,真的是那样的人?”
“呵呵……”莫晚连声失笑,表情充满讥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早前就领教了,这些年也领教够了!难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吗?”
被她这样尖利刺耳的话噎住,冷濯心底一沉,五味杂陈,是啊,他以前对她手段确实狠戾,这些年对她也当真没有心慈手软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的他,真的会顾及她的感受,也会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难道她都感觉不到吗?
“是,我以前对你是很坏。”冷濯烦躁的抬起头,望着她眼里的恨意,语气沉了下来:“可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没关?”莫晚怒极反笑,眼里的神情逐渐阴霾,“冷濯,你现在还要赖账吗?”
她身上的逆鳞,瞬间激起冷濯心底的怒火,他抬手捏着她的下颚,冷声道:“赖账?我做事从来不会赖账,如果你爸爸的事情和我有关,我一定承担后果!”
莫晚被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刺激到,她激动的挥开他捏着自己下颚的手,眼泪含在眼眶中:“你还敢狡辩?我爸爸瘫痪动弹不了,如果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怎么会发生爆炸?”
“这个我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指控,冷濯额上的青筋凸起,他阴沉着脸低吼,声音中透着一股落寞:“我会派人查到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莫晚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疼,她望着面前的男人,心底最后的一丝悸动,终于消失殆尽:“我弟弟呢?我要见他!”
虽然她没有在继续那个话题,可冷濯看得出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可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他百口莫辩,再多的解释也不过徒增苍白,“他很好,等你身体好点,再去见他。”
莫晚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额上开始冒冷汗,她将贝齿用力咬着唇瓣,呼吸有些苦难。
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劲,冷濯抬手将她搂在怀里,焦急的问她:“晚晚,你怎么了?哪里痛?”
身体被他禁锢在怀里,莫晚剧烈的挣扎,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怒声吼道:“我要见我弟弟,马上见!”
冷濯从来都不是能够被人要挟的主儿,如今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底的怒火怎么都压制不住,他脸色铁青,狭长的凤目轻眯:“不行!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见他!”
似乎预料到他会这么说,莫晚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乌黑的眼底滑过一片讥讽的笑意,可她自己明白,那抹笑是对她人生的最大讽刺。
心口的位置一阵阵抽痛,莫晚经过这样一闹,全身再度虚脱,直直的倒在男人怀里。
见她全身虚弱的倒下,冷濯满身的怒火才被浇熄,盯着她毫无颜色的脸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按下床头的红色按钮。
不多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言昊亲自走进来,看了眼再度昏厥的人,眉头缓缓皱起来。
“你那张嘴,稍微收敛下能死吗?”言昊低下头,给莫晚简单的检查一下,发觉只是体力虚弱造成昏厥,暗暗松了口气:“明明这么在乎她,还非要刺激她,你想让她死啊!”
听到言昊说死这个字,冷濯一下子慌乱,他咻的站起来,伸手揪住言昊的衣领,表情充满惊惧:“她会死吗?”
“啧啧……”言昊挑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被他揪紧的衣领,语气阴霾:“如果你在这么勒着我,我保证治死她!”
闻言,冷濯眼神瞬间阴鸷,可他却不敢有所动作,只能松开五指,将言昊放开,竟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他的沉默寡言,言昊狠狠愣了下,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对面的男人,薄唇缓缓溢出一抹坏笑。妈的,这个好玩死了,以后这个禽兽再敢欺负他,他绝对知道怎么捏住变态的七寸!
虽然和他闹,不过言昊工作起来的时候,态度绝对认真严苛。他仔细检查了莫晚的所有检查指标,没有发觉异样,才慢慢安心下来。他吩咐护士给她输营养液补充体力,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才离开病房。
夜晚的病房里很安静,墙壁上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周围只有加湿器微微的声响。冷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病床上昏睡的人。
走廊上偶尔响起脚步声,以及值班护士的说话声,冷濯深邃的眼眸动了动,高大的身形从沙发里慢慢站起,倾身躺到病床边。
这张病床足够宽大,冷濯翻身躺上去,依旧不会显得拥挤。他望着身边脸色苍白的人,俊美的脸庞隐隐闪过怅然。
因为加了镇静剂的缘故,她睡的很安稳,不过紧蹙的秀眉一直都没有松开。伸手掀开被子躺进去,冷濯很明显的感觉出她身上的体温,还是很冷。
微微叹了口气,冷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脸上的神情温柔下来,她这体制一直偏寒,到了这样的季节,晚上睡觉的时候尤其怕冷,他摸了摸她的双手,触手的温度果然很低。
将她搂在心口,冷濯解开衬衫的扣子,将她的一双小手,放到心口的位置暖住。也许是因为身体回暖,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下,不过并没有睁眼,只是将身子本能的朝着他靠近过来。
感觉到她扭着身子往自己怀里拱过来,冷濯紧抿的薄唇不禁溢出笑来,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亲了亲,让她整个人都紧贴住他火热的胸膛,搂着她一起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等到莫晚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她从床上坐起来,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沙发里,低头看文件的男人。
“醒了?”看到她坐起来,冷濯将手里的文件放下,目光深沉。
看到他那张脸,莫晚心里狠狠揪了下,她低头别开视线,心脏的位置剜着疼。眼前又浮现出父亲的容貌,她眼眶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爸爸真的走了,走的那么悲惨,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到她和弟弟!想起瘫痪在床的父亲,想着他临死前需要承受的痛苦,莫晚心如刀割,痛到不能呼吸!
望着她低垂下的眼睛,冷濯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将保温桶里面的白粥倒出来,端到她的面前。
弯腰坐在她的身边,冷濯拿起勺子,将粥微微吹凉,而后送到她的嘴边,道:“张嘴。”
双眼酸涩难抑,莫晚用力吸吸鼻子,才能忍住眼里的泪水滚落。她缓缓抬起头,表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要见莫林!”
听到她固执的重复这句话,冷濯不高兴的皱起眉头,“等你身体好些,我就让你去见他。”
面对他的敷衍,莫晚丝毫也不领情,她愤然的抬起手,将他手里的碗推到地上,摔得粉粉碎:“我不吃,不让我见弟弟,我什么都不吃!”
对于她这样的威胁,冷濯怒不可遏,他心头的怒火翻涌,可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忍下怒意,冷声道:“很好,那你就别想见你弟弟!”
撂下这句话,冷濯转身就走出病房,头也没有回过。
望着他走出去的冷然背影,莫晚阴森森的笑起来,她紧咬着唇,重又躺回到病床上。如今爸爸不在了,她就只有一个弟弟,如果她再保不住莫林,那她真的不能活下去!
在医院住了几天,莫晚一直不肯吃东西,都是靠输液维持体力。对于她这样的排斥态度,冷濯很火大,下令将她从医院接出来,直接送回到半月湾的房子里去。
推开房门,莫晚走进这所并不算陌生的房子,心口狠狠颤了下,兜兜转转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又重新回到这里吗?又重新回到起点?
她的人生,果然讽刺啊,竟连最后的那丝尊严,也不曾留给她!
窗明几净的病房里,景琛背靠着病房,那双放电的桃花眼精光四射,让前来查房的众多年轻貌美的下护士们双颊绯红,眼冒红心。
自从他住进医院里,每天来他病房的查房,便成了医院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随同查房的小护士与日俱增,并且还以无法计算的速度持续增加!
景琛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甚至满心欢喜,每天这样逗着她们玩玩,也能打发不少时间!看到那些恋恋不舍的美丽小姑娘们离开,他笑着低下头,将身边的早报拿起来,继续。
翻开第二版的新闻报道后,他眼神无意间扫了扫,竟然看到一则液化气爆炸的新闻。原本他并没有太过注意,可不经意看到那张拍摄的不算清晰的照片,却让他愣住。
照片中那张侧脸,虽然只露出小半边,可那样熟悉的轮廓,以及那抹熟悉的身影,都让他双眸一阵收缩。细细看了报道,看到出事的地址后,他心里的猜测立时得到肯定。
是莫晚,肯定是莫晚,是她家出事了。
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景琛沉着脸将电话拨出去,可手机拨出去,只有关机的声音。他沉默片刻,重又将电话拨给手下人,命令他们去找人。
不多时候,手下人回报,找不到莫晚,甚至连一丝线索也没有,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弟弟也查不到踪迹,好像这对姐弟凭空消失一般。
在这样的时刻,能够有这样手段的人,景琛已经猜到是谁,他眼眸滑过受伤的右腿,腾起一股勃然的怒火,眼神都跟着阴霾下来。
一辆红色的跑车,飞速开往医院,车子刚刚停下,车里的人神情慌张的跑下车,急忙打开车后座,将里面的孩子抱下车。
司妤将哭闹的孩子抱在怀里,满脸是泪,她身上的衣服带着血迹,从孩子的额头流淌出来,“医生,医生!”
她的惊叫声,引来护士的帮忙,大家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俱都上前援助,直接带着她来到二楼的急救室。
眼看着孩子被送进手术室,司妤全身还在瑟瑟发抖,不久前她带着女儿在公园玩,因为她心事重重的走神,以至于孩子失足从高高的滑梯上摔下来,额头正好碰到滑梯的外沿,流了好多血。
看到手里还有的血渍,司妤心里一阵揪疼,她这个母亲真是不称职,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没有照顾好孩子,如果女儿因此受到伤害,那她这辈子都不能心安。
进去的护士很快又重新走出来,司妤看到朝着她走来的护士,心里一急,拉着她的手,问:“孩子怎么样?”
护士很平静的安慰她,语气专业:“您先不要担心,现在观察孩子额头的伤口并不太深,不过出血还没有止住,为了以防万一,请您告诉我,孩子的血型?”
司妤听到护士的解释,心里更加难受,可她顾不上悲哀,急忙回答问题:“B型。”她回答的很肯定,没有半点迟疑。
护士点了点头,急忙又转身走回急救室,忙着准备输血的准备工作。
全身一软,司妤跌坐在长椅中,她双眼盯着急救室的红灯,手脚一片冰冷。这个时候,她六神无主,可又不敢给冷濯打电话,如果让他看到孩子伤成这样,还不知道要发多大脾气呢!
幸好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医生很快就从急救室出来,司妤见医生出来,几乎是扑过去的拉着医生的手腕,颤声道:“我女儿,女儿……”
医生看到她一脸苍白,急忙安慰她:“女士,你别担心,孩子的额头缝合四针,只是皮外伤,万幸没有伤到脑组织,只要在医院养好伤口就能出院。”
听到医生的话,司妤眼泪的“唰”的一下子滚落出来,紧提着的心也倏然放下,还好女儿并没有大碍,否则就是她死了都不能弥补!
先前的护士随后也走出来,经过她的身边时,似乎是想到什么,竟然好心的过来提醒:“女士,你的女儿不是B型血,是A型血,是你记错了吧!”
司妤原本正要迈步去病房,听到护士的话,她脸色大惊,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望着她问:“护士,是你们搞错了吧,我女儿是B型血。”
护士最听不得说这样的话,立刻将手里的化验单送到她的眼前,很认真的指给她看,“这是刚刚检测的血液报告,司瑶确认是A型血。”
眼睛盯着护士手中的那份血液化验单,司妤双眼一下子放大,脑袋嗡嗡作响,她几乎站立不稳,整张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