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乖乖进来了,门一推开。
“啪!”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兜脸砸过去。
韩琦可不是庞爆菊,除了皮厚能挨打再没别的本事,韩琦是会夫滴,眼疾手快反应灵敏,看见茶杯砸过来,身子一晃躲了开来是全躲开的,想想又趔趄了一下,让茶杯里泼出来的残茶洒了一身。
然后仿佛残茶中蕴涵着天丁大人的深厚内力,一泼到他身上他就往倒翻倒地,差点摔个狗啃泥。
“大、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他捂着胸口,像受了内伤一般喘气如牛。
天丁大人很满意这种效果,火气削了一半,随口问:“什么事”
“昨晚,末将连夜整理口供,发现了几处疑点,于是连夜又对犯人进行了审讯,发现……”韩琦顿了一顿,表情非常凝重,“发现不光是党项,连契丹也已经和空幻接上头了,耶律容止率领的商团一到江宁就打着购买货品的旗号,去了空幻好几处伪装成商铺店肆的秘密据点。”
“什么!”天丁大人面色微变,眉头深深地皱紧起来,这条消息可以说即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耶律容止以大辽皇子之尊、并且做为太子之位最最有力的竞争者,竟然屈尊呆着一个连辽主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都没有的低级商团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来,不是为了勾结空幻还能做什么?买点江南特产用得着皇子出马?但是空幻在设计掳走了娘子、在和李元昊沆瀣一气、在应付他发动的清剿搜捕而且还反过来多次设计陷害他的同时,还能和契丹联结,搞不好侬侗也有份,还有蜀中唐门……这效率……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想到现在江宁府政务,在宗政卿、文彦博等主官失踪后,他们的副官奉命接办却弄得乱成一团,效率低下,每天多忙一个时辰办的事情却还不如以前多,各衙门政务的运行,几乎靠司马池一个人撑……
他真的忍不住想骂。
卧了个操,朝廷每年发下这么多俸禄,结果养了一群吃屎的猪啊啊啊啊啊啊!
好在有个司马池,皇帝姐夫人虽然猥琐,眼光倒还真是不错,要他统领江南没有选错人,这次全仗司马池独力撑住了,他才可以不用太去搭理江南东路纷繁复杂的军政事务,一心一意地和空幻斗!
斗!斗!斗!好不容易抓了李元昊,可直通空幻组织核心的线索全断了,现在又要多个契丹嘛!娘的,怎么说耶律容止都算老子的半个救命恩人,难道要全城搜捕,把他和使团所有人抓起来下狱拷问,这也太无耻了些吧,怎么说都是曾经患难与共的朋友,在庐州时中了李元昊的奸计还一起携手……啊,为什么想到耶律容止只用一只手、五六分力就轰开了几万斤重的铁罩子,背心突然有点凉,外头起冷风了么,不对啊,今早阳光灿烂!
会怕么?四哥会怕么会被凶恶的敌人吓到、会畏惧而不敢行动,那是懦夫、是孬包、是杂碎,是人渣……天丁大人不是懦夫、也不是孬包,更加不是杂碎和人渣,所以天丁大人桌子一拍,当机立断:“韩琦,传我号令,所有监视空幻据点的弟兄全部……放假半天,营造出本大人被空幻的诡计弄得灰心意冷、不知所措的假象,然后今晚突击抓捕,把江宁城所有契丹人一网打尽!”
“啊!”韩琦吃了一惊,“大人,这不好吧,边关我们和辽国还没有开战,枉然抓人……大人,您三思啊,辽国可不同党项,党项名义上是我大宋属国,大人暂时扣住党项王子‘协助查案’,倒也说得过去,可若是抓了契丹皇子……”
“哼,你也知道不能抓啊,那为什么心急火燎的跑来禀报,吵我休息……”
韩琦一愣,旋又一惊:“啊大人,你是说这……这又是空幻的诡计,故意让被捕的成员交待口供,诱我们大肆抓捕契丹人,大人您刚刚断掉了包括包顺心在内所有线索,情急之下定然中招,那么……”
他说着忽然身子一僵,背心冷汗直留:“大人,空幻这一手是为了激化我大宋与辽国的矛盾,皇子在江南莫名被抓,契丹人必引为奇耻大辱,原本僵持的边关局势顷刻就要爆发成为大战!契丹一动,在北方死死牵制住杨家军,侬侗岂有不立即作反之理,北疆、西南战事同起,党项必起军相应,试图分一杯羹,我大宋三面受敌,自顾不暇,空幻便可趁机在江南起事,一举光复南唐旧土。”
“嗯,呵呵,你还不笨嘛。”天丁大人笑着点点头,眼内却是精芒流转,宛若通灵神兽,“党项只是我大宋区区属国,地不过十数州,兵不过数万,空幻对他不待见,找个做据点的茶楼酒馆随便招待一下尚情有可缘。可耶律容止呢,堂堂辽国皇子、未来还可能是太子、甚至成为辽国皇帝,空幻与他暗中接触、订立密约,可能被最底层的成员徒众知晓么!”
韩琦对大人的敬仰彻底要五体投地了,滔滔江水什么已经不够形容,不是么?清晨方起,眼内犹带血丝,明显睡得很晚,精神未复,床头一片凌乱,也不知在这做了什么大耗体力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做做春梦xx抱枕哈),依然能够保持如此敏锐的判断和洞察力,放眼当今大宋――不,放眼天下。
还找得出第二个么
“韩琦。”
“末将在!”
“传我号令,契丹使团胆敢勾结空幻,乱我大宋社稷,本钦差要好好的惩处他们,所有禁军将士进入一级戒备、整装待发,随时准备给我拿人――记住了啊,这件事要大大的传,放声的传,要让衙门上上下下和全城老百姓都知道,就在今晚,天丁大人要拿契丹开刀,所有……至少是绝大部分的禁军将士,都要出动!”
韩琦何等聪明,一听之下便明白了大人真正要传出去的是什么“内容”,大大地应了一声“末将遵命!”,转身匆匆离去。
天丁大人目送他的背影走出院子,直到消失,然后唇角微勾,窗外投入的明媚朝霞映出一抹狠笑,再然后,手一扯,把大门拉上,俯身一个大大的熊扑压在两只软滑弹手的抱枕上,呼呼继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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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月当空,凄凉冷清秋;
寒风冽,星辰暗,孤天映寂寥。
江宁府衙内的大牢,这时沐浴在一片寒凉的黑暗中,原本天丁大人安排了足足三百精锐禁军,分为三班、十队,每队五人一组,守的如同铁桶一般的大牢,因为今晚轰轰烈烈的契丹狗大搜捕抽调走了一大半的人力,只余不到八十人看守,若是再分三班,每班只有二十来人,实在确保不了大牢的安全,韩琦原先的副手、现在晋升为校尉负责大牢安保的肖云龙灵机一动,决定延长每班的巡值时间,改原来三班轮替为两班,凑足了近四十人一班八组的巡查规模,同时收缩守备将外围防务交给衙门的捕快衙差,全力看守被天丁大人再三叮嘱“绝对绝对不能放他跑了,不然你们通通要杀头的”的西夏王世子李元昊!
未时两刻,离换班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守了半宿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的将士们不由地都舒了口气,纷纷强打起精神准备熬完最后的一刻钟,就回去睡觉。
这不是懒惰,也不是取巧投机,而是人的天性,接近成前的一瞬,往往是他们最最松懈的时刻。
人,一松懈了就容易出事,即使是训练有素、堪称天下骁锐的禁军也不例外。
而在正式换班的一刹,完全松懈下来的四十人加上刚刚起床、还没有完全进入守备状态的四十人,这样的八十和平常状态下的四十人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甚或,还不如那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