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很快坐到了钢琴前,显然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
稍稍活动了下双手十指,习惯性地静了片刻后,朗朗开始演奏起了这著名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
朗朗的演奏风格仍然是那么张狂和充满激情,虽然这曲子在一开始都是很灵巧的单音,但朗朗那招牌式的双臂的大动作加上身体的大幅摆动,还是显示着他对力度层次的要求。而那脸上痴迷的神情,却在显示着他此刻是多么投入。
对于朗朗演奏时略显夸张的表情,一直是乐迷们争论不休的问题。喜欢朗朗的人很欣赏他的这种表情,认为是对音乐的全情投入。不过也有很多人批评说,朗朗过于做作。当然,现在的朗朗远远没有达到那么有名的程度。
格拉夫曼站在钢琴旁边,左臂随意地撑在钢琴的背板上,目光落在朗朗在琴键上四下飞舞的双手上,时而抬起头看着朗朗的面部表情。对于朗朗的夸张表情,格拉夫曼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满,可见他还是比较认同朗朗这种演奏方式的。对于这一点,陆维也觉得没有什么,毕竟美国人的个性大多数都是热情而奔放的,这一点不但体现在他们的做人上,同样也体现在他们的音乐上。
这《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演奏形式是钢琴与乐队。由于音乐教室现场并没有小型乐队的配合,也没有播放交响乐地伴奏录音。因此朗朗的演奏咋一听上去,会显得时断时续。不过在教室中坐着地都是对音乐十分了解的学生。自然知道朗朗的一些停顿,是在等待着乐队部分的时值。有地时候这里的时值特别长,如果没有参照的话,便很不容易把握准确。因而经常可以看到朗朗在不弹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身体还跟着有节奏地摆动,陆维知道。那是他在轻轻哼唱着乐队的节奏。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的音乐主题取材于天才的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第24小提琴随想曲,但其作却是俄罗斯的著名作曲家拉赫马尼诺夫,这就必然使得这狂想曲带有明显地俄罗斯民间音乐风格。全曲在单一的音乐主题上,一共进行了24次变奏,可以说是极尽炫技之能事。这作品虽然不是拉赫马尼诺夫所有作品中,最难的一。然而在知名度上,却远远超过他的其他作品,甚至比钢琴界公认的最难演奏的“拉三”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还要出名。正如一位音乐评论家据说:假如拉赫玛尼诺夫所有的音乐都被世界遗忘了,最后剩下的也会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
看着朗朗的演奏,钢琴旁边地格拉夫曼,也偶而跟着打着手势,甚至会跟着模唱乐队地部分,看上去显得是那么随意,丝毫没有一位老师的架子。然而那些在底下看着地学生们。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个。陆维注意到,几乎每一位学生。此刻脸上都是一副专注的神情,认真地看着舞台中央正在演奏地朗朗。这样的情形。让陆维再度在心中感叹了一番,看来柯蒂斯音乐学院在音乐界享有盛誉,确是有其不凡之处,单看这高度的自觉性,就能够看出来,能够坐到这儿的学生,每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当然,陆维也知道这所学校招生之严格,每年仅5的入学率,使得在这里求学的难度,甚至高于哈佛、剑桥等这样的世界知名学府。
将近三十分钟的演奏,朗朗手下的音乐,始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不见一丝生涩,当最后一个主题的变奏在朗朗手下结束时,静寂的音乐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而虽然是课堂,朗朗仍然表现出了在舞台上一样的礼貌,起身向教室里的同学们鞠躬示意,随即在格拉夫曼的示意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长的一段路,朗朗却迎接了无数崇拜的目光。柯蒂斯的学术氛围十分浓厚,在这里,所谓的民族、种族歧视几乎不存在,无论你是黄种人、黑人或是白人,只要你有足够好的技术,就会得到人们的尊敬,反之,就算是你有再显赫的背景,再多的金钱,在这儿也得不到别人的崇拜。
同学生们的热情反应相比,格拉夫曼的脸上却显得十分冷静,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朗朗的演奏,便再没有其他的了。随后,他再次坐到了钢琴旁,开始了对这曲子的讲解。
格拉夫曼的讲解很简洁,但每一句却都切中要害。在他讲了不长时间后,陆维就惊讶地现,格拉夫曼刚刚讲的,几乎包括了朗朗刚刚那近三十分钟演奏的每一个关键的细节。大到乐曲风格的把握,小到一个乐句的层次与力度控制,格拉夫曼都可以轻易地讲出来。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让陆维感到惊讶,他真正吃惊的,是格拉夫曼每讲一处技术难点,总会随手在钢琴上弹上一段儿,而切入点,几乎是包含了整个乐谱中的每一处细节。而无论是在哪里,对于乐谱上所标记的力度、速度、表情等等要求,格拉夫曼总是能够无比精准地讲出来,并用具体地演奏来为自己所说的做解释,这就不能不让陆维感到惊讶了。因为对一个钢琴教师或是演奏家来讲,一奏鸣曲或是回旋曲,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这却是一近忽于协奏曲性质的乐曲。近三十分钟的演奏,其中绝大多数的部分还是极快的华彩炫技,陆维清楚,这曲子光是乐谱,就得将近一百页!要精确地记住乐谱上的每一处细节,这得需要多大的功夫?这其间地难度,不言而喻。
也许有人会问。那朗朗刚刚不也是背谱演奏出来了吗?其实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在钢琴演奏中常见的术语,叫肌肉记忆。一般来说。如果让一个人背谱演奏出这样一部规模宏大地作品,只要是职业的钢琴家经过两、三周左右的时间,都可以做到。不过要想一处不错地默写出乐谱来,那就不是两三周的问题了。或许需要数倍地时间,也不一定有人能够做得到。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肌肉记忆。一音乐作品从开始熟悉到演奏,演奏家们需要用多种记忆方式。包括旋律记忆、节奏记忆等等,但最终占最重要位置的记忆,则是肌肉记忆。在达到了这样一个程度后,演奏就成为了一个本能的活动,乐谱的一切细节在演奏脑中被模糊化,变成一种近乎本能地反应。而在此基础上,演奏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对乐曲情感的把握上,就是所谓的二度创作。
说到这儿,可能有的人就明白了,其实对于演奏来说,能够熟悉地从头到尾演奏出一曲子容易,但像格拉夫曼这样,任意挑出一个地方来,都可以熟练地演奏出片断。并且说出他的技术要求。这可比单纯地演奏一遍要难得多了。
而从格拉夫曼地讲解中,陆维也感觉到了格拉夫曼那深厚的钢琴知识。和一些老师上课时故弄玄虚或是长篇大论不同。格拉夫曼的讲解十分直观,总是用最简单的话切中要害。说教的东西不多,一切都从实际演奏的角度出。这样的讲解,让陆维听得大为过瘾,经常感到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格拉夫曼的讲解一共持续了近四十分钟,在他讲讲弹弹之下,这堪称大型地钢琴作品,几乎所有地重点部分,都被他讲解了一遍。就算是第一次接触这作品的学生们,听了之后,也对整作品地架构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理解。陆维十分清楚,格拉夫曼这仅仅四十分钟地课,信息量十分大,如果完全消化掉,恐怕就算是以他现在的钢琴水平,也需要至少一个星期。然而,陆维却完全相信,经过一个星期的练习后,陆维在这曲子上的水平就算及不上格拉夫曼,至少也可以达到朗朗刚刚演奏时的程度。这完全得益于格拉夫曼这种一切从演奏出的讲课方式,使每一名学生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道路。
格拉夫曼离开了教室,然而大多数学生的脸上,还是一副意犹未尽之色,更有些人已然走到了舞台之上,坐到钢琴前演奏了起来,激烈的讨论之声显示出了浓厚的学术氛围。
“行啊你,这么长的曲子,说弹就弹出来了,厉害。”,两个人朝外面一边走着,陆维笑着对朗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