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甫自然阅人无数,看人精准,眼前这年轻人却是虚虚实实,说话也是模棱两可,一时之间倒也猜不透他究竟是何意,不禁疑惑起来。
“正如小弟刚才说的,这天底下的事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万一日本国内出现什么动乱,或者他们的天皇陛下一时又改变了主意,但想要指望咱们民国政府作出一点实质性的举动来恐怕有些不现实,能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谴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杜兄这话未免说的太轻松,想的太过简单,日本国内现在一片安定团结,他们的天皇陛下也是个眼光卓绝的人物,一直致力于工业的改革和升级,新兴工业在国内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朝野上下在对外侵略的态度上也是保持了出奇的一致,想要指望他们出什么状况有些不现实吧。”
陈光甫也不觉好笑,他认为杜海生讲的有一定道理,可却是脱离了现实,没有看到眼下两国国内的情况,日本国内稳定发展,民族团结,对外扩张的问题上也达成了一致,反观国内局势,军阀盘踞,连年战争不断,民不聊生,经济发展滞后,物价飞涨,通货膨胀严重,就连这小小的上海滩也是鱼龙混杂,日本,美国,德国,英国,俄国纷纷建立属于自己的租借,整个一翻版的八国联军,民国的天空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明,一旦开战,恐怕……”
说到最后,陈光甫也是禁不住发出几声叹息,再也讲不下去,民国政府腐败无能,军阀割据,战火连天,使得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战火所过之处,俱是横尸遍野,乌鸦食肉,当地百姓背井离乡,民不聊生,饿死者不计其数,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却也无可奈何,今天这场慈善拍卖晚会也只是想尽自己一份微薄力量给那些无父无母的儿童们,他虽然不了解眼前这年轻人的秉性,但从路见不平出手相救,今天又拒绝自己的“大礼”,隐隐中也揣摩出了这人的一些性格来,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刚正不阿,且颇有手段,若是不然,他的粮食生意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风生水起。
他提出这些话题,正如杜海生所料的那样,也正是想通过这些片面来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性格和脾气,以及眼光,好为两人的深度合作做准备。
“军阀盘踞,彼此不服,连连挑起战争,偌大的中国,大小无数的军队却是各自为战,拥兵自重,一盘散沙,一旦战争爆发,这正是敌人乐意看到的,能拉拢的尽可能拉拢,不能拉拢的完全可以根据彼此不和的弱点个个击破,整个中国也算是垂手可得了。”
陈光甫点点头,他也知道杜海生所说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现在民国的情况也正是这样,他蒋某人想要一统中国,将其他军阀收为麾下,可那些军阀头子哪个又是吃素的,怎甘愿当别人的一个手下,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几千年来的俗话可是深深印在了他们心中,拥兵自重,占山为王也就不可避免了。
可眼下国内国际局势风云突变,扑朔迷离,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各国都在养精蓄锐,大力发展国内经济,唯独中国,一直处于战乱不断的困境中,仿若一头深陷泥潭中的野兽,虽然凶猛,也无法摆脱束手被他人宰杀的厄运,可惜这些家伙精明似鬼,却在这件事情始终不开窍。
“一旦开战,恐怕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上海城了,可惜了这一世的繁华啊,在隆隆炮火中将再也不复存在。”
陈光甫略显伤感的叹息一声,望着窗外大街上昏暗的灯光,大路两边让人眼花缭乱不断闪烁的霓虹灯,这冒险者的天堂有一天也将会变成死人的地狱啊。
“陈大哥不必为此过多感伤,谁也不想这样的局面发生,可谁又能阻止得了呢,只是希望一旦战争真的打响,也能将那些各地拥兵自重的军阀头头们给彻底打醒,真正明白过来国之不存,何以为家的含义,团结起来一直对外,这才是中华崛起的最佳途径。”
杜海生知道这陈光甫本来就是一个爱国人士,曾经不遗余力的帮助蒋某人凑错军饷,帮其度过难关,忧国忧民之心也让他大为佩服,这才宽慰道。
陈光甫点点头,道:“杜兄弟说的不错,可这些军阀头子们都顾着在自己那一个巴掌大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当土皇帝,潇洒自在,风花雪月,又有几个有你这样的认识,若是这些军阀们都像你这般,还愁那蛮夷之徒也敢在泱泱华夏头上作作威作福,指手画脚。”
“早晚他们都会明白!”
杜海生一脸的凝重,随后又道:“一旦日本挑起战争,凭现在民国军队的装备,想要抵抗怕是困难,上海城陷落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陈大哥难道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寻得一个安身的地方,等时局平定下来再抛头露面么,毕竟眼下的形势,对于你这样有身份的人来说可是风险不小。”
“哼,我本是一介商人,即便是他日本人打进来又能拿我如何,再则,即便是死我也要跟这上海城同生死共存亡,人固有一死,我又何惧?”
闻听杜海生一句话,陈光甫高昂着头颅,一副大义凛然的回道,浩然正气从身上散发出来,让杜海生也不自觉的连连点头,暗暗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