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虽然扶苏已经尽量注意减轻百姓们的徭役压力,但旧时关东六国并不繁重徭役习惯一时让这些朴实的农人们难以承受,每次农中的男人们去服徭役时,总是像去打仗一样让家人们牵肠挂肚、泪眼连连!
始皇的脸色随之越来越显得阴沉:他没有想到,关东六国的百姓真实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再想起沿途所听到的那些歌功颂德之言,不禁陡生杀气!
现在的始皇已经意识到:和早就习惯了严酷秦律的秦国本土百姓不一样,关东六国的百姓们一时根本无法忍受秦律的残酷!要不是萧何农、工、业新法的实施给关东六国带来的一点生气,恐怕百姓们的生活更不知苦成什么样!
一时间,始皇原本傲然自得的神气,被一层一层的剥去,面对那些生活凄苦的民众,始皇越来越感到不自在起来!
渐近黄昏时分,面色怏怏怏不乐的始皇来到了一处大村子近前,这个村子看起来有几百户人家,应该还算富裕。
田里的麦子已经略略显黄,随着晚风兴起层层麦浪,暮霭中,田野到处都是牧童赶着牛羊的吆喝声,对照着天边的晚霞,好一幅美丽的原野画。
扶苏看了看天色,忽道:“父王,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始皇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陪父王到庄子里再去看看!”
扶苏愣了一愣,立即明白:始皇被前面所见所闻打击过大,现在看这个村庄十分富裕、安宁,就想进去看看,估计是想找回点面子。扶苏苦笑一声:“父王的自尊心也太强了一些,不肯就此认输啊!”
看着秦王已经骑马向村子里去了,扶苏也只好摇了摇头,巴巴地跟了上去。
始皇来到村子里,寻了家看起来比较富裕的院落,顺着敞开的院门下马而入。扶苏撇了撇嘴,也跟了进去。
进到院中,始皇发现一个老人正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院中拜祭,院中,纸钱纷飞,泪洒如雨!
始皇愣了愣,感觉到有些不妥,低声道:“老人家,我们是行路之人,正想赶回颖川去,能在您这里买点吃的吗?”
老人被始皇惊动,忙擦了擦眼泪,憨厚地笑了笑道:“两位远来是客,不嫌弃的话,就一起用晚饭吧,莫要谈钱!”
始皇愣了愣,他现在已经知道,虽然关东六国实行了新政,但由于律法的残酷和徭役的繁重,百姓们也只能糊口而已,一时不禁对这纯朴的民风十分感动,连忙谢道:“多谢老丈了!”
老人笑了笑,让两个小孩子去牵二人的马,自领始皇和扶苏入了内室。
室内有一个老妇和一个中年妇人都在红着眼睛摆放着饭桌,看样子也是刚哭过,始皇有些忍不住道:“老丈,现在又不是清明,您在拜祭何人?”
老者闻言面色一变,叹了口气道:“唉,在拜祭三个儿子!”始皇面色一惊:“怎么,老丈的三个儿子都不在了?”
老者好像被勾起了伤心事,不禁眼睛又通红起来,叹息道:“长子旧年在韩军中当兵,在秦军入侵时战死!二子后来在韩亡后,被征入秦军,在灭楚时战死!三子年前被征修什么驰道,开山时被乱石砸死!可怜老朽三个儿子全都先我而去,只留下这两个孤苦的孩子!”
始皇顿时哑然,这看起来十分平静佯和的村庄原来也隐藏着桩桩血泪啊!一时间只感到面如火烧,坐立不安!始皇见老人有二子是为秦国而死,心生愧疚,叹声道:“老人家,你第二子和第三子为国家而死,那国家可有补贴维护你等生活?”
老者闻言苦笑一声:“补贴个屁!韩地新定,官员严酷、贪婪,虽然听说国家有补贴,但几乎没几户人家看到过一文钱!”始皇闻言大怒道:“岂有此理,这些狗官竟敢如此大胆!”
始皇这一声怒吼,几乎将老人一家吓得趴下,老者脸色大变地忙道:“客官,噤言!噤言!秦法严酷,动辄得咎,现在乡里连陌生人都很少敢收留,更别说敢对官府有所不满了!客官赶紧吃饭,莫要说话!”始皇哑然,只得悻悻地埋头吃起饭来。
粗茶淡饭本就食而无味,心情复杂的始皇更是觉得像是在吃一团火炭相似,好容易才塞了一碗进肚!
始皇住箸下来,看了看扶苏,示意扶苏问问老人需要什么帮助!扶苏知道始皇无颜相问,于是恳切地道:“老人家,您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老者闻言有些茫然道:“最需要什么?我只需要一个儿子!如今,田里屋里,都由媳妇一个人在支撑,要是一个儿子多好啊!最起码家里的情况也能好很多!”
始皇和扶苏哑然:这怎么帮得上忙!
扶苏有些赫然地道:“老丈,千万不要太过伤心,您看您的两个孙儿孙女都十分可爱,等他们长大以后就有福了!”
老人苦笑着看了看唯一的孙儿,叹息着道:“我可不希望享什么福,我现在只希望唯一的孙儿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他是我们平氏最后一点香火了!甚至我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这样他就不用去服什么兵役、徭役,就可以永远陪在老夫的身边!”
始皇看着老人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一时只感到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强笑着道:“老人家,今晚打扰太多,该告辞了!”始皇现在只想快快离去!
“不要客气,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老人又恢复了先前的谦和与冷静:“下次经过的时候记得再来坐坐!”
“会的,会的!”始皇连连点头,向扶苏示意了一眼。
扶苏会意,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打扰老丈了,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老丈务必要收下!”
老丈低头一看,黄澄澄的竟是金子,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这一顿粗茶淡饭怎么值得这么多钱!”
扶苏忙阻止道:“老人家,不要推辞,我等家中还算富有,您就留下吧,您比我们更需要钱!”
老人忽然省悟道:“你们不是真的货郎吧,货郎卖几年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始皇有些歉然地笑笑道:“老人家不要管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只要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就行了!告辞了!”
始皇和扶苏不再多说,唯恐老丈再推辞,便急急出门,牵上马便落荒而走!
走了许久,始皇突地停下马来,有些黯然地道:“王儿,朕原本以为天下大定,百姓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朕也可以享几天清福了,没想到百姓们的生活还是这样苦。看来朕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扶苏旁敲侧击地道:“是啊,父王!百姓徭役本就繁重,一些无关紧要的工程能不能先停下来?”
始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停建极庙宫,骊山阴陵停三年再建!”扶苏大喜道:“父王圣明,儿臣代天下万民谢过父王!”
始皇忽地笑了:“朕越看王儿越像朕了,有些地方比朕还要懂得权谋,父王这次算是被你摆了一道!”二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