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大胆的对上北燕皇帝的视线,丝毫不避讳,朗声道,“属下希望,皇上能够给宸王殿下绝对的自由与尊重,包括北燕的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宸王殿下做他不愿做的事情。舒骺豞匫”
安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此话一出,苍翟高大的身形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安宁,他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唯一的机会中,提一个只和他有关系的要求!
绝对的自由与尊重,精明如苍翟,又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里终究是北燕国,且不说皇室苍家,就连三大望门中的凤家,詹家,墨家,这一次都会有太多的人将注意力集中到苍翟的身上,就像今日那六皇子苍璘,面对苍翟,也是那么的肆无忌惮,今日让他淋洗澡水,还真是便宜他了!
北燕国可不止一个如苍璘这般的人。安宁不希望再一次看到那些人贬低她的苍翟,虽然她的苍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苍翟看着安宁,眼中神色变幻,宁儿啊宁儿,为何什么时候都在想着我呢?
来到北燕,他做好了准备,也知道,外界的压力都会接踵而至,这其中自然会包括这个北燕皇帝,在来到北燕国都昌都的第一天,他就已经驳了北燕皇帝的面子,当场给了北燕皇帝派来的无敌大将军几个下马威,拒绝了他的安排。
但长期以往,这般拂逆一个帝王的意思,明显不现实,即便苍翟存心要违逆,也必须承担一定的风险,毕竟,在这北燕国,北燕皇帝终究是一国之主,况且,他的仇人可不止北燕皇帝一个啊!
宁儿此番要求,明显可以给苍翟更多的精力去对付北燕三大望门,同时也给了苍翟许多便利。
不仅仅是苍翟,就连北燕皇帝也是吃惊的挑了挑那浓墨的眉毛,看这个小侍卫的眼神变了又变,给苍翟绝对的尊重与自由?这便是这小侍卫提出的条件?
“你可知道,你提要求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就不为你自己谋些什么?比如权力,财富,地位,美人,朕说过,只要不危害我北燕国的江山社稷,朕都会允了你。”北燕皇帝锐利的眸子看着那小侍卫若有所思,老练深沉的模样,似乎是在探寻着什么,他以为,这小侍卫所求的不外乎是这些罢了,毕竟,这四样,无论是哪一样,都对人有不小的诱惑力,任何一个人若是有这样的机会,都不会错过,可是,他所提的要求,却与他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苍翟?这小侍卫竟然将这机会就用在了苍翟的身上!
“皇上,既然您也说了,只要不危害北燕国的江山社稷,皇上您都会应允,方才属下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危害到北燕国的江山社稷。”安宁敛眉,依旧镇定自若,语气坚定,她似乎是在强调,自己方才所提的要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北燕皇帝抚了抚额头,自然是听出了这小侍卫的坚决,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目光一扫苍翟,瞧见他看这小侍卫的眼神,竟觉得有些怪异。
温柔?那确确实实是温柔,是自己从来不曾从苍翟身上看到过的东西!而苍翟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个小侍卫,北燕皇帝发现苍翟护着这小侍卫之时,就已经看出了些不寻常,此刻,更是觉得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自由与尊重么?不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北燕皇帝眸光微敛,他的手中刚拟好了一份圣旨,苍翟定然不会接受,他正打算强制他接受呢!若是自己答应了这小侍卫的要求,那么,那份圣旨怕也就白拟了。
北燕皇帝知道,以苍翟对自己的恨意,许多事情,他不会按照自己的安排来,若自己答应了这小侍卫,那么,对他来说,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他相信,苍翟是乐于和他唱反调的。
“小侍卫,这个要求不行,除了这个,其他要求我许你两个,你再好好想想。”北燕皇帝沉吟片刻,终究是无法答应。
安宁竟丝毫也没有诧异北燕皇帝的回答,并无埋怨,只是,那憨厚无害的脸上却是绽放出了一抹笑容,一抹丝毫没有掩饰任何讽刺意味儿的笑容。
这一笑,倒是让北燕皇帝皱眉了。
“你笑什么?”那讽刺让北燕皇帝心中非常不是滋味儿,此刻就连他的声音,也是生硬了许多,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笑,讽刺?这小侍卫在讽刺他什么?
当下,北燕皇帝浑身散发的气势,瞬间变得有压力,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伺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这是皇上发怒的先兆啊。
苍翟亦是浑身戒备起来,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北燕皇帝,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都有可能在敌人有所动作之时,猛扑上去。
不过,北燕皇帝散发的凌厉气息,却并没有被安宁看在眼里,她不怕么?不,她并非是不怕,而是因为她知道,北燕皇帝即便是发怒,也会投鼠忌器,是他先有事求自己的,不是吗?
安宁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此刻能够不顾眼前的人是北燕皇帝,依旧这般嘲讽的笑,那是因为,她心中有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皇上,属下是在想,若是我另外再提两个条件,皇上不满意,是不是又会否决,然后再许诺答应属下四个要求?”安宁淡淡的道,嘴角的讽刺依旧没有消失。
“放肆!”北燕皇帝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小侍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啊,他是在嘲笑他朝令夕改,言而无信啊。
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苍翟猛地上前一步,靠近了安宁几分,和北燕皇帝对峙着,而反观安宁,依旧是方才那等淡淡的笑意,丝毫都没有因为北燕皇帝的怒气而改变。
安宁已经说了自己的要求,便没有再更改的道理,这便是她的坚决。
北燕皇帝眉心紧锁着,看着苍翟和他身旁的小侍卫,方才被那小侍卫激起的怒气渐渐的平息下来,看那小侍卫的眼神,益发的高深,想到这小侍卫是如何不畏权势,惩治凤倾城的,北燕皇帝恍然明白过来,这个小侍卫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无畏啊!
竟然连他这个堂堂的北燕皇帝也敢当面指责,便是他朝中的那些谏臣,都得看着他的脸色,看着他的心情开口进言,而这个小侍卫,却是敢一再的挑战权威,他稍早不还欣赏他的勇气与胆量么?
是的,他确实是欣赏,如今这样的人,可不多了啊!
敛下眉眼,北燕皇帝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的抿了起来,一时之间,只剩下簌簌的喝茶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飘荡,饶是伺候惯了皇上的宫女太监,此刻也猜不出皇上的心意,不知是气消了,还是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安宁和苍翟也不言语,任凭气氛如此诡异的僵持着,终于,管事太监亲自捧着一把琴走进了殿中,不过,一进殿,便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皇……皇上,老奴将琴拿过来了。”
北燕皇帝一抬眼,立即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那管事太监面前,亲自将琴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那是极其珍贵的宝贝。
在北燕皇帝触碰到那琴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分外柔和,整个人好似瞬间换了一个样,小心翼翼的将琴安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饶是安宁看了,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在看到苍翟的脸色之时,聪慧的安宁心中明白了什么。
苍翟又如何认不得那一把琴?那分明就是娘亲的东西,据说那是娘亲从东秦国带到北燕来的东西,这琴是娘亲及笄之时,外公送给娘亲礼物,一把名琴,名唤焦尾。
从八岁被驱逐出北燕国之后,他就一直有个愿望,便是娘亲死了,他也要拿回属于娘亲的东西,当然,包括这把焦尾琴,这上面有太多属于娘亲的记忆,在他有能力之后,他不止一次的让胭脂暗中找寻焦尾琴的下落,可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苍翟甚至都已经放弃了,他以为,娘亲死了这么多年,这把焦尾琴定也早已不知所踪,他没有想到,今日竟能再次看见,它竟然还在这北燕的皇宫之中么?
此刻,看到那琴在北燕皇帝的手上,饶是他的那抚摸的动作有多么的爱惜,落入苍翟眼里,依旧是引起了一团怒火。
“你不配!”
苍翟紧握着拳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把琴,是的,北燕皇帝不配,不配在当初那样对待娘亲之后,此刻又对娘亲留下的东西,露出这样怀念的眼神。
娘亲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他可没有忘记,娘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将娘亲带来北燕,娘亲在东秦国,或许会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不会置身于这北燕国凶恶的后宫之中,最后香消玉殒。
他还记得,那时娘亲已经中毒,日渐虚弱,毒药啃噬着娘亲的记忆与心智,慢慢的摧残着娘亲的身体,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内,他一直守在娘亲的身旁,而这个男人,这个身为娘亲丈夫的男人,这个将娘亲带入狼窝的男人,这个应该给娘亲幸福的男人,竟然没有出现过一次,可笑的是,他在那段时间没有出现,但在娘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这世界的第一刻,他便出现了,他的出现却是为了亲自将他拖出宫殿,丢出皇宫,将他连夜驱逐出北燕国。
可笑,还真是可笑,他此刻有什么资格看着娘亲的遗物,如此温柔呢?他没有资格啊!
抚摸着琴弦的大掌倏地一怔,北燕皇帝的动作顿住了,抬眼对上苍翟那双冰冷的眸子,眉心皱得更紧,看着手下触摸着的琴,焦尾,这便是一直跟随着昭阳的琴,他也曾送过许多琴给她,但是,她依旧独独钟爱这一个,他知道,这琴对昭阳的意义是非凡的,这是她对故乡的怀念,而他也纵容着她。
他记得,第一次闯入了昭阳的飞花小筑,看着她悠闲的煮着茶,而不远的地方就摆着这一把琴,他忘不了那个画面,窈窕佳人,琴旁煮茶,茶香四溢,琴声悦耳,如此闲云野鹤,那时,他还误以为自己是闯入了仙境,看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爱上了,便无法自拔,哪怕是用尽各种手段,也要得到!
后悔么?后悔!他并不后悔爱上她,而是后悔当初所做的选择,也许,他懂得为爱放弃,那么,现在,她应该还在为自己弹琴,还在为自己煮茶吧!他们也应该能够白头偕老。
原来,江山美人终是不可兼得,若是再来一次,他定要弃江山而选美人!
手从琴弦上离开,压下心中的失落与不舍,北燕皇帝沉声道,“开始吧!用这琴,弹你今日在昭阳殿所弹的那首东秦曲子。”
苍翟说的不错,他没有资格再触碰这琴了。
安宁感受到这父子二人的微妙,心中了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那一把让这父子二人都神色激动的琴,不用问,安宁也知道,这琴定是昭阳长公主的东西。
也只有昭阳长公主的东西,才能让苍翟如此紧张激动。
“皇上,弹琴可以,不过方才属下提的要求……”安宁饶是在这个时候,也依然没有忘记方才的事情,方才二人的条件,还没有谈妥呢,若是北燕皇帝不答应,那么,她便不会弹奏。
但她却看得出北燕皇帝对那首曲子的热衷,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要再次听到那首曲子吧!
果然,如安宁所料的,北燕皇帝终究是妥协了,“好,朕答应你,给你的宸王殿下绝对的自由与尊重,任何人若是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朕定不轻饶。”
北燕皇帝心中浮出一丝苦涩,他还鲜少有妥协的时候,可是……想到什么,北燕皇帝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从琴旁离开,缓步走到一张软椅上坐下,淡淡的道,“可以开始了。”
安宁得到了北燕皇帝的许诺,抬眼看了苍翟一眼,给他投去一个安抚的视线,随即缓缓走到琴前坐下,看着面前的琴,可以看得出年代的久远,但也看得出,这琴保养得十分好,微微试了一下音,竟发现这琴似乎早已经调试过,更或者,这琴经常有人照顾调试着。
安宁的目光扫了一眼北燕皇帝,见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随即,安宁的视线转移到了苍翟的身上,从他的眼中,他看到了怀念,他是在怀念昭阳长公主么?
她一直都知道昭阳长公主在苍翟的心里是怎样的存在,这么多年,他只靠着八岁之前的记忆回忆着他的娘亲,拼凑着属于昭阳长公主的记忆,安宁心中浮出一丝怜惜,是对苍翟的怜惜。
他也在期待着,再一次听到他的娘亲曾经喜欢弹的曲子吧!
安宁对上苍翟的双眼,她告诉自己,这一曲不是为北燕皇帝所弹,而是为了苍翟,为了苍翟怀念他的娘亲,不,是他们的娘亲!
安宁敛眉,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这把焦尾琴上,拨动琴弦,那熟悉的曲调再一次萦绕在空气之中,房中的两个男人都变了神色,北燕皇帝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目光灼灼的停留在安宁的身上,心中热血沸腾:就是这个感觉,就是昭阳所弹的感觉!
此刻,他觉得自己方才答应这小侍卫的要求是值得的,脑中浮现出昭阳的身影,这些年,他压抑得太久了,也等待得太久了,以往每次听到此曲,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昭阳身边,哪怕是他们相处的二人世界总会有一个小小的碍眼的东西。
他一直知道,昭阳是爱他的,但却有一个人在昭阳的心里,却比他还要重要,那便是苍翟,他们的儿子,她和他几乎寸步不离。
苍翟的心情也不平静,虽然只有八岁,但娘亲所弹的曲子,却是刻在了他的心里,如今再次听到,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他想起娘亲的微笑,想起娘亲为了保护他,日夜的守护,更想起,娘亲为了自己,而不断的惹怒那个人。
琴声在房中回荡,终于,一曲罢了,耳边的琴声停了,北燕皇帝猛地惊醒,看向那坐在琴前正要起身的小侍卫,忙道,“可否……再……”
“皇上,咱们的约定只有一曲。”料到北燕皇帝要说什么,安宁立即开口,趁着他还没有提出来,率先拒绝。
按照私心里,她是不愿为北燕皇帝弹琴的,这一曲只为了能够替苍翟要得一个条件,值得!
北燕皇帝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却依旧不甘心,“你若再弹一曲,朕便允诺你另外一个要求。”
安宁摇了摇头,“属下别无他求。”
淡淡的语气让北燕皇帝脸色更是难看,别无他求?
“朕……”北燕皇帝再次开口,试图用更大的诱惑来引诱这个小侍卫,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苍翟冷声打断。
“她不是你的乐师。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便告辞了。”苍翟不愿在这里多待,宁儿已经信守承诺,给北燕皇帝弹了一曲,但也只能是这一曲而已,别的就休想再多了。
北燕皇帝眉心深锁,知道苍翟的坚决,看来,自己是真的只能听这一曲了,不过,目光落在那焦尾琴上,眸中的深邃让人探不见底,见苍翟带着那小侍卫已经快要走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北燕皇帝终究是开口,唤住了,“慢着!”
苍翟和安宁顿住脚步,但却没有转身。
随即,北燕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那焦尾琴你带走吧!你娘喜欢的东西,她怕也应该希望由你保管的,在她的心里,你总是比朕要重要许多。”
苍翟身体一怔,在娘的心里,他总是比他要重要许多么?真的是这样么?原来这个男人也根本不明白娘亲的心,那时他小,他还不懂,不过,自从遇到了宁儿,他明白了,娘亲那眼中的眷恋是代表着什么,是为了谁而绽放。
心中浮出一丝怒意,“你确实不配拥有娘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