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菡闻言大喜,急忙告诉阿朵。阿朵似乎并不欣喜,喃喃地说:“我毁他一生,他却也不记仇,偏我却给他下了不治的金蚕蛊毒。”说毕泪如雨下,接着又是一阵颤抖,重新哀号起来。等到麻老五归来,已是第二日早晨,解药非常特别,乃是桃子一个,需把它的皮碾成细末,份量二钱;另用盘蝥末一钱,先用麦麸炒熟;再用生大蕺末二钱,将这三味药用米汤搅拌在一起,搓成如枣核一样大的丸子。阿朵服下药后,立即见效,全身蜷缩,抽搐了一上午,呕吐出一大盆黑水来,水中漂着一只蝨虫,已然死去。自此阿朵身体慢慢痊愈。
麻老五却日益衰弱。中了金蚕蛊后,起初十日并无大的痛苦,但十日一过,将生不如死,要连续疼痛两个月,腹中脏器被一一吃空后方才死去,死状极为惨烈。他自知时日有限,便每日一有时间就砍削竹竿,也从不进屋冒犯阿朵。几天后,竹竿已经堆积如山,他慢慢将它们钉在房前屋后的地上,再结竹篾建造了一个围绕黑屋十分漂亮的竹篱笆。竹篱笆依然飘着竹子清香,将原本死气沉沉的黑屋一下装扮得生机盎然,俨然一户人丁兴旺、家庭幸福和睦的大庭院,把温子菡看得欢欣鹊跃。
如此一折腾,十日已过,麻老五腹中开始刀割火燎,一日疼过一日,痛苦哀号声充斥山间。把温子菡看得口中直冒酸水却又无可奈何。阿朵整日坐在屋中,从不出来探看。温子菡终于忍受不住,冲到阿朵面前,大声叫她:“婶婶,伯伯疼得快不行了,你们毕竟相爱一场,你就无动于衷么?”
阿朵闭目不语。温子菡一时冲动,大声斥责起她来:“婶婶,你可知世间真爱是什么?他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纵有过错,这无怨无悔,终极一生对你的爱也早将过错抵消得干干净净了,你怎能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啊!你残忍!没有人性!没有人性!”说罢,她泪流满面,趴在阿朵腿上抽泣起来。正在哭时,她突然察觉两滴带着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耳旁,她抬起头来,只见阿朵眼角不断挤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
良久,阿朵叹一声。她扶起温子菡,走出房间,来到麻老五身边。
麻老五已是虚弱到了极点,仰面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眼直勾勾地望着阿朵。阿朵蹲下身去,将手放在麻老五脸上,鼻子一酸,突然硬咽起来。麻老五的眼睛顿时活泛起来,无数点激动的光芒在眼中不停跳动,嘴角羡起一圈圈笑意来。
麻老五用微弱却激动的声音说:“阿朵,你还记得几十年前跳香会上,我们折门闩的事么?”
阿朵闻言悲戚不已,似乎很是感伤,拼命点头。
麻老五又说:“那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一天!”
阿朵不由涕泪满面,喉中梗塞,竟不能言语。
麻老五眼神迷离,两颗浊泪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他喃喃地说:“我要死了,阿朵,我只求你一件事,等我死后,请将我葬在屋子旁,篱笆内,好吗?”眼中满是祈求。麻老五自从阿朵成为落洞仙子后,日益暴唳,粗蛮狂野,不想在死前竟有这种细腻心思,要对阿朵生不离死不弃。
阿朵全身剧烈颤抖,再次哽咽起来,后背不断抽动,乃是伤心到了极点。她强忍悲痛说:“五哥,我答应你!你安心去吧!”麻老五眼中现出无比的满足。阿朵用左手遮挡住他的双眼,右手捏中指成诀,快速点在他太阳穴。麻老五瞬间死去。
麻老五的葬礼在第二天举行,送葬的人只有两个:阿朵、温子菡。坟位于黑屋左侧,篱笆之内,坟头放着几把竹叶,兀自青翠飘香,坟前立木片为碑,上书“爱郎麻老五之墓,阿朵立”,碑前放置了酒水与一盘龟糍粑。温子菡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为他送行。
夕阳映照下,阿朵脸上的阴唳一扫而空,满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