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塞姆第一个察觉那阵令人不安的水声,它潜伏在意识的边缘,遥远地发出仿佛永恒的水流坠落的巨响,时而湍急地盘旋,时而声势浩大地奔腾离去。</p>
<div class="contentadv"> “你们听见了吗?”他低声问,声音冰冷,“有些声音。”</p>
“听见了。”格里说,观察着周围的沙漠,试图从中辨认出任何能够制造出水流声的物体,他一无所获。</p>
“做好准备。”克罗格冷静地说,端起手中的枪,警戒地准备进行任何射击,并从耳中倾听怀言者对他们所感知的环境的转述。</p>
“有一股植物的自然气味,”怀言者轻声说,“但仍然有血腥气,原始,而且古老。”</p>
“一些生物……四蹄的兽类,披着皮毛而不是血肉的外壳,在河边行走。”格里说,接过怀言者的话语,“我看见另一种颜色正在逐渐覆盖在这片沙地……深黄,不,绿色,呈现出一些起伏,草地?对,草地……”</p>
“一条河流,”汉默说,即使开口,他依然能给人一种独特的沉默感,“在我们的前方。河水很深,里面漂着血丝,非常寒冷,但很宁静。在旁边,地面正在变得不平整,草地与河滩的石块相互连接,从深青色过渡到灰黑色,色彩的演变平和而缓慢。”</p>
克罗格皱眉,在他的视野中,沙地依然在他眼中一览无余地展开,在暗淡的天色中,有如降至地面的黑雪。</p>
而不知是否是源自同伴所描述的景象带来的幻觉,他感知到一些躁动的移动声在沙地上滑行,但过于遥远,以至于类似某种意识边缘被叙述唤回的模糊回忆,而不是存乎现实的声音。几秒后,他猛地抬起枪,向着地面倾泄炮火:“来了!”</p>
他手中武器带来的巨响霎时间击破了身后三名阿斯塔特所沉浸其中的错误感知,哈塞姆非常庆幸帝皇将一位可靠的钢铁勇士带给他们,令他们能够从异教徒的影响中轻易苏醒。</p>
在他所见的幻觉之中,一种无尽而异常的祥和萦绕在一切气氛之上,沉浸其中时令人欣喜,脱离后则瞬间变作无穷的恶心与扭曲。</p>
他手中的喷火将他因此而生的愤怒嘶吼咆哮着倾泄而出:他们一开始获得的信息是正确的,那种鱼怪的确是眼前这种战斗生物的幼崽,或者这些在地面上如浪涛般行进的长尾四足甲壳类生物是鱼怪的一种演化方向,浑身覆盖着漆黑油亮的坚硬甲壳,口中牙齿锋锐,反射寒光。每一次爆弹的射击,都能导致一些金属般闪亮的碎片从那种生物身上飞溅四射,好在他的动力槌足够将这些甲壳砸得向内凹陷。</p>
鱼怪的肢体远比它们的幼崽有力,兽爪也足够在一击之中粉碎克罗格的一侧膝甲,钢铁勇士怒吼一声,把爆弹枪卡进对方布满尖牙的巨口中,接连开枪,将它甲壳内部的每一层膈膜全部炸穿,从内部炸得向外粉碎,而后将它身长约有两米的躯体重重摔飞,砸进它同伴组成的尸堆之中。</p>
他们在沙地中向前追逐,远处的阴影仿佛在剧烈震动的视角中震颤,在从地面腾起的黑甲壳怪物造成的暗影中扭曲,即使它本身毫无变化。</p>
这一轮战斗在大约十分钟内结束,杰克的一只动力爪被折断,他咒骂着踢了一脚倒下的大型鱼怪的肢体,然后蹲下身,怀着某种野性折断异形的一只兽爪,粗暴地将手刨进兽爪之内,将它如大型的手套般穿戴。</p>
“黑甲壳,”杰克低吼,“这次是什么?那些海洋世界里的两栖动物?我宁愿多看两眼你的黑甲,格里。”</p>
“别乱看,”格里回答,检查着他的机械臂,扫描仪的参数没有改变,他开始确信附近存在着某种人体不能察觉的电磁干扰,“你的目光不够礼貌,要学会对骑士保持尊重。”</p>
当他们从肢体和甲壳的碎片中抬起头时,阴影的形体已经分明,而巨物的具体形象则在阿斯塔特们心中营造出某种意料之外的震撼。</p>
数个月的战斗过去,所有人都对冉丹的血肉风格熟悉到了免疫的程度,扭曲的巨脸、血迹干涸的皮肤和僵硬的骨白甲壳令人厌倦,对这些异常血肉构造体的排斥早已转化为面对敌人的燃烧的战意;从一场突击战役中下来的战士甚至能换套衣服就走进食堂,大口享受各种肉类——假如他们收到的补给里真的有肉。</p>
但这尊巨像不同。</p>
它庞大的身躯横向绵延数公里之长,包裹着它来到此处,使它成为冉丹活体战舰的外在金属早已随着时间的风化和侵蚀而剥落,像干燥的灰色余烬般堆在它骨质的身体下方,和鲜血的红色一并浸入砂砾,寂静地绵延成早已不再流动的殷红泉流。</p>
那些血肉早已在岁月之中消失,无论是腐烂还是被啃食,余下的只有一具晶莹透白,如横倒的生命巨树般纯粹的大型骨架,躯干尾部分出多根较细的白骨,线条流畅,如根根尾羽展开,躯干两侧则是两根曲折的巨骨,无力地垂落在地上;每一个白色大理石般骨节的链接与转折都精致无缺,比任何人类能够制成的标本都更加精致。</p>
一层半透明的水母纱幕状胶质层覆盖在恢弘的骨架之上,像从天空中垂落的哀悼纱帘,安静地包裹着巨像逝去的骨架,将它封冻在时间之内。当他们进一步走近,便看清那似乎不是整块的胶质,而是两片同样从中间那根巨骨附近向外生长,最后如羽翼般贴着两翼的巨骨垂下。</p>
它几乎是美丽的,假如它所属的种族不曾与人类为敌。</p>
“草原……”怀言者低语,“它降落在此,那时这里仍是草原,有河流,有树木,有其他生物——它的血肉分裂成幼崽,潜入泥土。大地干涸,气候变化,分裂的幼崽向另一个方向重新进化,出现黑色甲壳,或者退化成血肉的山峦……还有许多,在这片土地之下……它等待着,等待着,重新聚合,等待新的血与肉……”</p>
“在土地之下?”克罗格警惕地问,“在哪里?”</p>
汉默突然大吼:“陷阱!”</p>
转瞬之间,格里-格里斯脚下的沙面突然塌陷,令战士临时地失去平衡。流沙之中陡然出现一个空腔,转瞬扩张成一道直径数米的孔洞,骨质利齿成环状隐约在孔洞边缘闪烁寒光。</p>
空腔向上方移动,巨兽外侧的黑色甲壳突出沙面,随之而来的是从实为巨口的空腔内部向上方突刺的十余根染血尖锐骨刺,如利剑交织,从死翼盔甲的每一个薄弱点和非薄弱点穿刺,一半折断在坚甲表面,一半则深入危险的缝隙,刺穿战士的血肉之躯,将暗黑天使高高地刺穿,并举入半空。星际战士的血顺着骨刺飞溅。</p>
巨兽之口快速闭合,沉回沙面之下。没有一声惨叫,被钉穿的暗黑天使消失在黑暗中。</p>
“跑!”克罗格怒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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