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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年4月10日(大明天启五年三月)
高州(今广东茂名市)
“二少爷!辽东来的信!”隔壁家的小子常二虎兴冲冲地手捧一封书信冲进院门,还未见人,声音却已传了老远。
苏定国赶忙从内院跑出,从常二虎手中接过书信一看,果真是从辽东寄来的,心道这定是表舅袁崇焕写给自己的,便抚了抚他的瓜皮刘海笑道:“二虎子,这可是袁督师亲笔写就的辽东军中文书,非同小可,今日你家二公子给你记上一功!”说罢右手一弹,一枚铜钱“叮”地一声飞上半空。
苏定国比常人高出尺许,常年习武身材伟岸壮硕,虚岁已有十五的二虎子才刚到他胸口高度,那铜钱自是飞了一会儿才落下,常二虎伸手接了,喜滋滋出门而去。
苏定国拆开信,见果然是表舅的手书:
吾甥定国:
去岁十月,我宁远军连破努尔哈赤十一重镇,获捷大小三十余场。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大凌河、小凌河等地现为我军驻守,为国复土两百余里。
然稚绳公奉旨还京,宁远将士无不慨然,奈何势比人强吾辈唯一心报国耳。
为固我山河,吾甥见信之日锦州等镇已募兵月余,练兵之责任重而道远。余详闻尔兵策熟稔武力过人,不可寥寥享乐于乡隅,寂寂埋才于垄田。
望吾甥见信即日启程,赶来宁远助余戍边卫国。
舅父元素,见字如面。
天启五年春月。
书信极短,但无一字多余,想来定是表舅常年军务繁忙,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哪怕多说一个字也嫌啰嗦。
信中提到的“稚绳公”是表舅袁崇焕的上司辽东经略孙承宗,稚绳是他的字。孙大人竟然被调回了北京?这必然是被魏忠贤那狗宦官所害!虽然孙大人的事令人神伤,可看到表舅让自己即刻动身前往辽东助他训练新兵戍边卫国,这依旧让苏定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苏父常年在外,府内大小事宜都由母亲做主。苏定国与娘亲说了此事,娘亲似乎早有预料,竟主动为他收拾了衣物细软包好行囊,然后亲自下厨为他做饭去了。用完晚膳天色已然不早,娘亲命他明早启程,苏定国应了。
来到次日凌晨,娘亲照料他用完早膳一路将他送上官道,最后嘱他时常寄信便由两个丫鬟跟随回去了。
苏定国目送娘亲返回,直到她身影不见才继续上路。
从高州到辽东最快的办法莫过于乘船,于是苏定国大步走向高州最大的出海航运码头,打算询问是否有往来辽东的商船或客船。
苏定国浓眉阔目身形雄伟,面上总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如他这等奇相之人就算走在北方的路上也会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何况在这两广一带的南方。
行了半日,终于沿着官道来到了航运码头,只见码头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路边商贩的吆喝叫卖声鳞次栉比不绝于耳。
一座高达十几丈的酒楼在官道尽头出现,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鹭回楼。苏定国拍了拍方才咕咕叫的肚腹自语道:“才吃了早膳,叫个你娘!知道你见了鹭回楼,可老子偏不进去,你再叫一个试试!”
谁知肚腹好像听到了他说话一般,又是两声咕噜噜以表抗议。
苏定国道:“罢啦!拿你没法!”迈开大步便走进了鹭回楼。
店伙见一个身高丈许步伐沉稳的年轻官人走进店来,自不敢马虎上前招呼道:“公子可是一个人?”
苏定国道:“我自是一人。”
店伙道:“小人向公子告个罪,现下一楼二楼客满了,公子若是用膳的话,只能麻烦公子受累去三楼。”
苏定国道:“好!三楼就三楼!”说罢也不用店伙带路便走向楼梯。
来到三楼,或是人们都不愿爬楼的原因,果然三楼的食客比楼下少得多,苏定国捡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点了几道酒菜。店伙记了菜肴刚要离开苏定国问道:“码头上哪艘船是往辽东方向去的?”
店伙笑道:“公子要去的地方可够远,小的对往来福建、澎湖的船只还略知一二,这去辽东的,可难到小的了。”
苏定国毫不在意点头道:“没事!你去吧。”
店伙躬了躬身下楼去了。
用完了午膳苏定国不做停留准备去码头上打听开往辽东的船只,步下楼梯,可走到二楼的时候,突然酒楼中一阵安静,苏定国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一个银发少女缓步走进酒楼然后从一楼循阶而上,只见这少女身着劲装银发银眼,五官绝美如画中之人,偏偏却一身利落打扮如行走江湖的武者,让她那天仙般的美貌中还透着几分爽朗飒然。就在这少女走进酒楼的一刻,整座酒楼仿佛都亮了几分,所有食客都停下手中动作向她望来,一时间嘈杂之声戛然止歇,楼内安静一片。
一阵香风在苏定国身边吹过,那少女轻移莲步在苏定国身边经过走上二楼,见二楼也满是食客便向三楼走去。
“神仙下凡怕也不过如此!”苏定国直直瞧着那少女,也不管他人眼光,或那女子是否反感羞赧。
苏定国胆大包天,转身跟在那少女身后返回三楼,待那少女坐下便来到她身边一抱拳道:“在下苏定国,高州本地人士。敢问,姑娘的芳名,能否赐告?”
一个魁梧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陌生女子的姓名,此举即便构不成调戏,也轻浮到极点。一般的良家女子十之八九都要被吓得东奔西逃,少数性子泼辣的恐怕要抄起碗碟让苏定国尝尝碎碎平安的滋味。可这位银发少女却只是抬起俏脸瞧了瞧苏定国,便又低下头翻看菜谱去了。
苏定国被晾在一旁,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站在原地回味少女那双银色的美眸。
“堂官。”少女的朱唇轻启,短短两个字,声音却如金珠落玉盘一般悦耳动听。
自打这少女进楼以后,所有的店伙便没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早有两三个跟着她也上了三楼却始终不敢上前的,听她招呼如听仙乐,立刻有一个跑过来毕恭毕敬道:“姑娘有何吩咐?”
那少女自顾自点了菜,苏定国等她点完饭菜,拉住店伙道:“这位姑娘的饭钱由我来结。”
那店伙应道:“好嘞!”
而那少女却如同没听见一般,用一只玉手拖着香腮望向窗外。
苏定国结了账来到码头上,只见一个赤足草鞋的矮瘦汉子站在路边,苏定国见他装束便知他是专做拢客买卖的“门桩”,于是上前询问。一问之下,果然在今日晚间有艘大船开往威海卫,门桩告诉他:“你到宁远,就乘此船,到了威海换船,无需陆路就能抵达宁远。”
苏定国付了银子,这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拿着一张纸质船票回来交给了苏定国。苏定国见上面官印私印齐,绝无作伪可能便将其收好准备傍晚登船。
正思索是否应该给表舅袁崇焕捎写高州土产,游目四顾摆摊的商贩,突然一道赏心悦目的人影在远处闪过,正是刚才在鹭回楼遇到的银发少女。
苏定国打个机灵,忙跑过去查看,只见那那少女拐入小巷,而她身后竟跟着一个身穿锦缎长衫的俊美少年。
苏定国胸中一股邪火莫名升起,大步向前又走近了些,却见那少女停步转身对那少年道:“谷千峰!跟你说了我不用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