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骧笑着道:“现在洋人和朝廷都已经服了软,这大清的天下还是要靠中堂撑持。”
李鸿章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们别信那个,日本人会有什么好心思?”
这几天,联军和公使团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国内对他们越来越不满。尤其俄国和日本,都快臭断街了。列强都不愿意搭理他们,现在各国普遍的说法就是西洋文明之国家被日本、俄罗斯两个野蛮国度给带坏了!
俄国现在吃不住压力,主动提出西洋各国都撤出北京,并且保证清国皇太后地安全。日本更是夸张,派了兵保护紫禁城。当官的告诉这些日本兵。谁敢进入皇宫的,杀头没商量。现在成了慈禧的看门狗。其他各国也纷纷要求部队不得再骚扰中国百姓,市面上渐渐有了人气,有些胆大的商人竟又开门做开了生意。琉璃场的古董商人前些日子被联军抢劫,受了些损失,这几天马上就捞回了本,这些傻鬼子除了金子、银子认的清楚,哪晓得什么字画、古玩的价值?这些古董商人仨核桃俩枣的价钱就收购了大批的珍贵文物,以前受地损失不但补回来了,还有大大的赚头。
盛宣怀一边吃着螃蟹一边问道:“中堂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太后前几天的电谕可是说了,议和之事授予中堂全权,朝廷不为遥制!朝廷现在把大清的命运已经托付给中堂了。”
李鸿章用筷子夹起一块最喜欢吃的鲈鱼,仔细品了品道:“嗯,要说鲈鱼,自然还是松江地最好!又鲜又甜,没有半点腥味,清蒸最是合宜!”
杨士骧也接着问道:“依中堂地意思,这个和您老人家到底是去议还是不去?”
李鸿章放下筷子,冷笑道:“我不去,谁去?朝廷里那些个东西,哪个能上得了谈判桌?当年那个洪钧还是出过洋的人,号称知西北地理,结果在俄国地时候偷偷买了张地图如获至宝!不承想那是俄国人诓他入彀的!结果被英国人找上门来,问他为何私自将土地割让给俄国人?害的英国不得不在尼泊尔边境增兵防止俄军入侵!”
盛宣怀一听他说了洪钧。当时就笑地直咳嗽,半天平复过来道:“这位咱大清的驻西洋四国公使。同治七年地状元,现在乐子大了,他人虽然死了,可故事还没完,他那个小妾居然在北京八大胡同高张艳帜,打的旗号就是状元夫人!据说恩客如云,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位状元公怕是做梦也没想到,死了以后居然还被人戴了绿头巾!”
一群人都是笑的喷饭。
李鸿章笑了半天,突然长叹了一声。让满屋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听他幽幽的道:“这大清国人才凋零,文武均是蠢材!国家无人,如何能御敌?偏偏这些废物还好为大言,这次和西洋万国开战就是例子。”
杨士骧安慰道:“中堂不要过于伤怀,人才吗,只要认真简拔。还是有的,比如那个庄虎臣就是个文武兼备的,又是咱们两淮子弟,我看就不错。”
李鸿章点头道:“这个庄虎臣倒是个好样的,又是我两淮军中子弟,这一点殊是难得!你那个弟弟杨杏城都把他夸的如同神仙一般,就差说他能掐会算了!”满屋人都笑,李鸿章看着杨士骧道:“这个庄虎臣,我还真的有点想见见他了。”
杨士骧笑道:“怕是过不几天,他就会来拜望中堂了。”
李鸿章疑惑道:“哦?他要来上海?”
杨士骧把嘴里地螃蟹咽了下去。看着李鸿章道:“朝廷委了他做议和的副钦差,估计这几日就到上海了,中堂不是一直说有病不能去北京吗?朝廷就让他来上海促驾。”
李鸿章拍着桌子大叫:“糊涂,糊涂!他没来由的趟这趟混水做什么?”
盛宣怀劝慰道:“中堂不要动气,别伤了身子。”
李鸿章用手指点着杨士骧道:“庄虎臣年轻,不懂得朝堂的事情,你弟弟杨士琦应该是个晓事的,为什么也如此的糊涂?这议和的事情就是烂泥塘,沾上就没个好!”
杨士骧苦着脸道:“中堂,这里地轻重舍弟又何尝会不知道?但是如果庄虎臣借故推脱。朝廷必起疑忌之心,今后怕是要有不测之祸!”
盛宣怀大有同感,摇头道:“中堂不必动怒,莲府兄说的不差,汉人本事越大。朝廷就越是猜忌!当年中堂去日本议和的事情。以中堂的地位和声望,还由不得自己。更何况庄虎臣区区一个四品的道员!”
杨士骧阴沉着脸道:“荣禄也算够绝的,先毁其声誉,然后再用其人!用心何其歹毒!”
李鸿章怒气渐消,只是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朝廷对汉人永远是既用又防,概莫能外。”
盛宣怀鼻子一哼道:“没有汉臣,怕是几十年前长毛作乱的时候,这大清就成了前朝旧事了!曾文正公和中堂几十年殚精竭虑,才保住大清朝廷,可是朝廷却对汉人如此猜疑,真是让人寒心!”
李鸿章一摆手道:“这些话不要乱说,在我这里说说也倒罢了,要是在外面也说,那是取祸之道!”
盛宣怀端起杯酒道:“中堂,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李鸿章清癯的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也端起酒杯道:“都端起来吧,喝死比气死强!”
几个人都是端起杯子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都拿着小八件掏螃蟹吃,没人愿意说话,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戚戚查查”的咀嚼声。
过了好半天,杨士骧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中堂大人,上海道找了我好几次,让我替他求求中堂,给他调换个差使。”
李鸿章奇怪道:“这上海道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使,抢都抢不到手,他居然还不想干?那他想做什么?当军机大臣?他再熬五十年怕是也不够格吧。”
杨士骧道:“他是被洋人逼的没办法,干不下去了。”
李鸿章更是疑惑:“他干他的上海道,与洋人有什么相干?”
杨士骧笑道:“本来是不相干的,现在不是庄虎臣打赢了仗吗?那自然就有相干了!”
盛宣怀白了他一眼道:“莲府兄,你就快说吧,中堂面前还卖关子!”
杨士骧变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自打义和团闹起来以后,上海租界就不消停,谣言没有腿却比长翅膀的鸟飞地更快。一会说义和团要到上海了,一会又说太后下令杀进租界,杀光洋人,这些洋人吓的魂飞魄散,都想把房产卖了逃回国内。小门小户的好跑,那些大洋行在租界有不少的产业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结果都跑到上海道台衙门,说你们清国不是一直想收回租界吗?现在就是机会,把租界的土地便宜卖给你们!上海道哭笑不得,现在租界里地土地价格下跌了一百倍,原来值一万两地房产,现在一百两就买了,即使这样还是没人要!而洋人只肯按照平日的价格打个九折,这可把上海道弄地没办法了,如果这样买下来,那不是亏大发了?但是又惹不起洋人,所以是不胜其烦!干脆想调换个差事,换个地方发财。
李鸿章听完,冷笑道:“这样的废物管他做什么?我平生最常说的就是,世界上的事情惟独这做官是最容易的,一个人连官都不会做,那还活着做什么?自己跳黄浦江算了!莫理他!”
杨士骧点头称是。李鸿章这个话流传甚广,现在连民间百姓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你这个人笨的给个官你都不会做!”这大清朝的官只要会上拍下压,多磕头、少说话,勤送礼自然是做起来容易,其他三百六十行都需要手艺和功夫,惟独做官不需要学,会逢迎即可!
李鸿章走到窗子边,拉开厚厚的天鹅绒帘子,看着窗外马路上散发着黄色光芒的洋电灯,悠然道:“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庄虎臣!”
作者话:今天是元旦,小弟一万三千字伺候各位读者大大,祝愿各位读者一旺一生!一辈子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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