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矿呀?黑药、竖炮、爆破剂一齐上,钢钎、电钻、空压机响成一片。黑口也好,红口也好,碰到好的石头,每立方几千元,而破碎的孬石几十元也无人要。运气来了发财也快,倒霉背时倾家荡产往往也在一瞬间。
某日,龙头村一张姓人家,父亲和大儿去察看一块几被掏空却怎么也不下落的巨石,结果双双殉命石下。掩埋父兄的当天下午,小儿子又背着铁锤上了山,颇有“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的古风。
那是什么车呀?刚开始时,上山运货的均为东风或解放,这些在平路上威风八面的家伙在深山陡涧却没了底气,多次发生下山时车上巨石下滑挤扁驾驶室的事故。很多血肉模糊的尸首是在撬开车门、锯断方向盘后才弄出来的。五年前,西山县在一年内死去了两个最有名气的司机“黑脸”和“狗蛋”,一度造成重赏之下无人上山的尴尬局面。
后来不知谁从部队上引进了一辆退役的火炮牵引车,此车三桥六轮前后加力,爬坡如履平地,载重超乎想象。一时间,人们纷纷通过各种关系搞来了一辆又一辆三桥车,运输个体户的数量一天多过一天。
十八寨乡虎头村盛产芙蓉红,这个深山村,最多时就拥有三桥车100余辆。
运输高峰期,来往穿梭的退役军车在简陋的乡村公路上排起了长龙,路两边的吊杆锯一排一排大炮一样很是威武。难怪一家整天研究卫星照片的国外电台曾经报道说,中国炮兵部队在凤凰山深处有大规模军事演习。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早期的大理石真是用鲜血浸红的。好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到1985年前后,凤凰山的基础设施比以前好多了。特别是十八寨乡的环乡公路建成后,28个村的交通条件都上去了。
与此同时,安全意识提高了,市场观念树立了。那位父兄均已不在的名叫兔娃的张家后生,一日押车去广州卖大理石地板砖。在街头苦蹲了两天仅卖出去三块,买主是用来垫花盆的。
饿着肚子的小张正欲打道回府,却见来了一位南方靓仔,手棒着一块地板砖反复端详,摩挲不已,最后小声同张兔娃商量,愿出500元来买这一块地板砖。兔娃听罢大吃一惊,认为是碰上了神经病,因为这小小的一块大理石板仅能卖5毛钱。
后听买主解释才明白,原来这银鸽灰的石板上面天然生成一匹青色奔马,酷似中国的旅游标志马踏飞燕。若不是锯板时锯去了奔马的半截尾巴,他是情愿再多出三几百的。这一街头奇遇如电光石火击中了兔娃的脑髓,自幼喜欢写写画画的他就觉得眼前突然打开了一扇奇异的窗户。从此他专门穿梭于各个石材加工点,搜集那些生有各种各样天然花纹的石块,十二生肖、高山流水、象形文字、枯树老藤……几近文盲的他还特意请了几个社会名流为他的石块起名字,因为他吃过亏也尝到过甜头,同样一块石头锯出两方花纹近似的石块,一方他起名为“狮子”,卖价58元,一方经白草湾老教师王爱民定名曰“东方醒狮”,结果以5000元成交。已腰缠万贯的兔娃越来越看重了知识和知识分子,他本是个屁股沾不得板凳的家伙,如今也硬是强迫自己跟着一个11岁的娃子每天认10个生字。
他常说知识就是钱,老乡们都说兔娃这兔崽子成精了。
这是龙头村的兔娃。
虎头村还有一个罗拐子,自称是“罗二神手”的传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别看他腿脚不灵,手却巧着哪。别人在锯板磨板,做些石桌、条几、地板砖时,他就开始雕刻加工了,大到石狮、滚龙柱、祖师爷像,小到石镯、石坠、石手章、石烟嘴等等,真是林林总总无所不精。磨地板砖的受市场冲击大,时挣时赔,罗拐子却独领风骚,占尽荣耀,50多岁的光棍汉硬是娶了个18岁的黄花闺女。
乡亲们说,这拐子真不害臊,说这闺女是他的什么模特,他还真鼓捣了下少光着膀子的雕像,据他说销路还很好,有不少外国人肯花大价钱买去,说那是什么爱神维纳斯,嘴里还一个劲地夸ok,也弄不清罗拐子是不是在自吹自擂。
靠山吃山,如今的山里人还真有不少靠吃石头饭发了大财的。罗拐子常说,发财光靠力气不行,别看咱是个拐子,可咱心眼活,手艺高,还不照样吃香喝辣住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