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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天生亲近自然的精灵,其技艺与灵气也未必能够达到如此高的境界。

离自己不远处的树丛中发出的簌簌声响,被普莉西亚的双耳灵敏地捕捉到。

“谁?”

她转头凝视那个发出声响的地方,沐浴过的身子就这样背对着那儿,毫不遮掩与躲闪,唯美从这一瞬间开始就变成凛然的存在。

普莉西亚摸摸胸前的纹徽,在没有惊动湖面的情况下,在四周悄悄聚集起风息。

她可不会让偷窥者大饱眼福后轻易逃脱。

“出来!何人?”

普莉西亚厉声质问。

树丛中再度发出骚动,似乎里面的人禁不住她所不断向四周施加的风压,有露面的打算。

不速之客从躲藏处出现并站起身,对视普莉西亚愠怒的双眼。

“居然是死灵术士?”

普莉西亚驱使风息将湖岸边的衣物卷起,飘过半空呈到手中,边穿上边一步一步走回湖岸。

踏上岸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纱衣,眼里透着凛冽的杀气,紧盯那个现身的不速之客。

细长双耳、银色瞳孔、紫黑肤色……不速之客是一名暗夜精灵,穿着异域死灵术士的怪异装束。

普莉西亚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为自己带来过死亡般恐惧的死灵术士,以及他们的外貌特征。

“公主……”死灵术士先开口说道,“是主人让我带你回王都的。”

“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话?还有,你的主人又是谁?”普莉西亚毫不客气地拒绝。

死灵术士在介绍自己的主人前,虔诚地躬身,像是朝公主行礼,又看起来只是一个自发的表示敬畏的动作,“我的主人正是范伦铁诺第二代王——范雷克索。”

“什么?”普莉西亚听到这个事实后,微微张嘴吃了一惊,内心加强警惕。

十年前自己从时都沃明贝勒逃出来后,遭死灵术士首领狙击,奄奄一息时,正是范雷克索,先父王一步前来相救,为她解决掉面前的敌人。

为什么今天他与死灵术士会……

“我们死灵术士军团,早已归顺皇家骑士团旗下了。我们死灵术士,天性比较「愚钝」,只懂得跟随强者,不对吗?普莉西亚公主。”

站在普莉西亚对面十多米远的暗夜精灵,其双瞳闪着碧绿夜光。尽管本质上不同,可还是与普莉西亚的翠瞳有几分相像。

他从身上抖出大量的匕首、暗器甚至是精灵族主兵器魔杖——这是他身上所有的武装了。

他将它们丢弃一旁。看来他打算与公主在这个夜里进行一番充满诚意的长谈,目的则是为主人说服公主返回王都。

普莉西亚此时并没有佩戴任何武装,也不需要任何有杀伤力的武器。

她任意使用一种魔法就可以置面前自愿失去武装的暗夜精灵于死地,而且还易如反掌。

暗夜精灵对此毫不畏惧,因为他坚信,有一样东西,都是自己与普莉西亚共同拥有的,那就是追随强者的渴望心。她绝对会信服自己,一同返回王都为主人效命。

已是深夜时分,明月受乌云遮掩,收回月光,暂时撤离出公主与死灵术士之间的对峙。

普莉西亚的身后感受到从湖中漂浮起的凉气,双肩稍微颤抖。“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和范勾结在一起……”

“公主所言有误。”

虽然这样冒犯的打断,随时可以让死灵术士在风压中粉身碎骨,不过有一点,死灵术士必须、也甘愿顶着死亡的威胁去说明与解释,“我等只是卑微渺小的异族,怎么会有资格去与王者「勾结」?是我们死灵术士军团自愿归顺主人!”

普莉西亚对他的话抱有好奇心,“为什么?”

暗夜精灵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这就要牵扯到暗夜精灵屈辱的生存历史。

普莉西亚尊重异族,静静聆听。

原本,这个种族因夜行特性、诡异举止作风以及不与常人为友的孤僻性格而遭其它种族唾弃。

历经种种屈辱的精灵们逐渐渴望变强、或者去追随强者。

不断在歧视与恶毒的眼光中苟且偷生的暗夜精灵们,学会了独特的死灵召唤术。

因此某种意义上,这片大陆中的暗夜精灵与死灵术士本质与地位上等同,相同程度地遭人嫌弃与厌恶。

它们卑微而渺小,所以要靠让人畏惧的死灵术来捍卫自己的家园、甚至是报复人类,时都惨剧正是它们报复人类的其中一个「节目」。

又或者,他们会追随更强的王者来获得庇护伞。

它们曾认为,自己的种族永远地遭到唾弃与排斥。这个时候,在它们面前出现一个强者,扬言要接纳暗夜精灵族,让它们成为部下,一同统治大陆。

这个人并没有食言,每当战争胜利后,精灵们都能够同坐在胜利者宴会的最高席上,与这个人同分一杯羹。

这位让死灵术士们无一不臣服的,正是范伦铁诺第二代尊王,范雷克索。

普莉西亚明白了,原来在这几年间,范成功降服死灵术士并让其归顺于范伦铁诺。

难怪从此之后死灵术士就销声匿迹,原来它们在暗中替范与外敌抗争。

她点了点头,认可了站在面前的暗夜精灵,肯定道:“原来如此,你是范的部下,那就不必多礼了。”

她又追加了一句,拒绝范带来的回宫请求,“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主人曾说过,公主你放不下王宫里的权力以及荣华富贵。最重要的事,王宫才是你的归宿。”

听到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她有些许不满,“不需要你管我的事情!”

“其实……公主与我相似。”

暗夜精灵这句话再次触怒普莉西亚,让她燃起怒火,“卑微的精灵居然拿我与你们相提并论?”

尽管普莉西亚正要发怒,可是暗夜精灵的气势与坚决将其压过了,他说道:

“诚然我等卑微的异族怎能与高贵的范伦铁诺公主相比?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公主也有一颗渴望追随强者的心,因此公主正不断变得强大。我等亦如此。而且——”

暗夜精灵以自己这双幽光的绿瞳正视着普莉西亚那双翠得无杂质的绿瞳,满是无比的骄傲,“难道公主不认为,主人范雷克索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所有人追随的强者、王者吗?”

仅仅因为这句让她无法反驳反问,她的风压与气势都消去了一半。

“主人有先王的影子。”

普莉西亚闭上双眼,回味暗夜精灵所说的话。

身为臣下的范雷克索自小就得到父王的承认以及高度赞扬,并受父王亲自教导。

在十六岁那年,他就成为大陆上最强的光之魔法使。

这个事实一度让得不到父王亲自教导魔法的普莉西亚妒忌万分。

不过不可否认,普莉西亚的确能从范雷克索身上感受到霸者的气息,他能力卓越,战略知识丰厚,能与父王在棋盘与黑白棋子中周旋。也许这些都是所谓的父王的影子吧。

“主人仅用了一晚的时间,将拒不服从皇骑、早就有造反之心的王军司令赛迪拉铲除,并让王军臣服、吞并于皇骑旗下。

同时,主人派我等司令军团横扫边境小国——值得说明的是,我等死灵军团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我们的士兵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即使变成尸体他们都还会站起来继续战斗!

哈哈!主人正因为看中我们的实力,才会对我们善加利用!善用贤才,难道这不是一位王者的能力的最佳体现吗?

如果不是一个内心与外表都同样强大的王者,能在短短时间内横扫数十个小国、为范伦铁诺王国作出此等伟大成就吗?这不就是,先王理想中的继承人所能够达到的强者高度吗?”

普莉西亚紧盯着因歌颂主人功绩而激动无比的暗夜精灵,思索片刻,同意道:“我认同你的想法,范的确是一个接近我父王步伐的强者。”

“公主,难道你不应该紧紧追随这样一个主人吗?”

暗夜精灵将眼神别过一处,想了一想,继续说着:“你现在跟随的是白银骑士团与艾尔方斯,公主请好好想想,他们正在做什么呢?在我的主人日夜忙着为王国扩张领土、补充国军兵力的同时,白银骑士团与艾尔方斯他们又在干什么呢?他们自南征一战夺回过去的荣誉后,又干了些什么呢?”

普莉西亚发自内心回答道:“他们只是在行军,行军,走啊走,前往北方镇守边疆。自南征归来,他们便没有多大的动静了。至于那些小打小闹级别的疆土收复战,简直不足为提。”

暗夜精灵笑道,“公主,你的答案已经非常明了了!”

“可是……艾尔方斯他……”

“我的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王国政权,为了让王国的鼎盛持久下去,并永世长存。

让这个星球的所有小国都纳入范伦铁诺的版图中,让这些小国都共同拥戴一个王。

这个星球就叫做范伦铁诺!

这不是公主所祈愿的吗?

主人善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并吸收一切能够操控的「力量」,这不正是王者的展现吗?”

力量……实力……繁荣……普莉西亚也心情澎湃,即使身为一个女子,也渴望着自己的祖国能够繁荣长久。

这些思想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能够怀有的,也不是她们有资格去追逐的心愿与期望。

普莉西亚也曾想过,为何自己与她们如此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才逐渐意识到,这必定是王族血脉的因缘所致吧。

拥有王族血脉的男人有资格成为强者、王者;

拥有王族血脉的女人虽然无法成为王者,但是正因如此她们才会有强烈追逐强者、王者的心。

这是王室之血中的基因早已决定好的、联系起来的共同命运,无法抛弃、无法否定。

“你说得没错。看来范除了领导能力卓越外,教导手下的技巧也挺高超。”

“万分感谢公主夸奖。”暗夜精灵并不是因为公主赞叹自己而喜悦,而是因公主认同主人的实力而喜悦。

“即使从范所作出的丰功伟绩中任意挑一件出来,白银与艾尔方斯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普莉西亚对暗夜精灵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这是自己无法否定的事实。

“想必公主内心也曾经这么认为吧,艾尔方斯是个懦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才会与猎鹰骑士团的懦夫们在一起。公主也清楚吧,猎鹰——也就是白银骑士团还有很多逃兵。”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普莉西亚说到这里,四周的风息变得猛烈。

尽管艾尔方斯有一些弱者才有的不足与缺点,可她还是坚信,“他能够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暗夜精灵将双眼别过一边,嘴角翘起,「哼哼哼」地冷笑着。

普莉西亚看到对方对此嗤之以鼻,继续辩解道:“父王曾告诉过我,父王在考虑王国继承人时,曾经在艾尔方斯与范雷克索间难以抉择……”

“果然如此!”暗夜精灵又一次无礼打断。

“什么?”

暗夜精灵此时已经不屑一顾了,完全否定普莉西亚的想法。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解释说:“是时候对公主道出残酷的真相了。主人千叮万嘱,非必要情况不可将其告知公主。”

普莉西亚同样不屑一顾,内心却有些虚,不过语言还是那么顽强,“那要看你是否能说服得了我!”

“我无能力说服公主的想法,我只是希望公主能够看一样东西而已……”暗夜精灵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函,封口处有一个狮头章印。

很明显,这是范伦铁诺王室内才流通的信件。

普莉西亚操纵风,接过信件,呈到手中。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内心涌起一阵阵莫名的不祥预感。

这会是与父王的死有关的信函吗……

普莉西亚将密函从信封中抽出,借着重回的月色浏览一遍。

这原本是父王临终前留给范雷克索的亲笔信,信上大概写到,经过一番仔细思量,决定将范雷克索?范伦铁诺选定为王国的继承者。

“这是先王的亲笔。”

笔迹无可置疑,至今仍焕发着魔力光辉的章印也是有力的证据。

魔力印章只有在本人自愿注入魔力的情况下才会显效,乃是王族身份的最有效证明。

不过还有一个点,普莉西亚仍然想去验证一下……

她注意到父王在信纸左下角落款的亲笔签名,故意写得非常大,笔迹刚正有力,每一弯每一竖都有一种硬朗苍劲,不过普莉西亚并不是想要验证父王落款亲笔的风格。

当她发现签名中的秘密时,禁不住伤感,「呜呜」抽咽起来。一旁看着的暗夜精灵不明所以。

她以特定的笔画,将写着签名的那部分纸折叠,之后,父王的签名「还原」成一个印记。

“父王……”

普莉西亚自小就与父王共同保守一个秘密,也是父女间的一个约定。父亲的签名,如果沿着特定笔画折起来,就会显现出普莉西亚的神风纹徽的模样。

这个签名无法伪造,其技巧也无法模仿。

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普莉西亚的纹徽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是普莉西亚亲自设计的,只要是签在可以折叠的纸张上,就可以将父王的名字还原成神风的纹徽。

因此这个秘密只有父女间才知道。

暗夜精灵虽然看不出普莉西亚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验证这封密函,不过看来她已经确信了密函是真的。

“这就是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明艾尔方斯的所作的一切。”

普莉西亚用袖子勉强擦干眼泪,思考着暗夜精灵的暗示,很容易推断出父王的死——

信中说明,父王在艾尔方斯与范雷克索这两个优秀人才间难以抉择。

这封密函宣告范雷克索作为王国继承人,所以范不可能对父王存在杀机。

普莉西亚想到了受威迫的可能,不过随后即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父王可不是一个屈服于任何恶人膝下的懦夫。

还有可能是其他正暗中密谋政变的王宫权势派。

不过他们的大多数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父王以及范雷克索紧紧控制住。

可疑的人只剩艾尔方斯了……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公主。只有弱者才会想着要靠恶人的伎俩。”

普莉西亚抱着头,不愿多听。

很难想象……

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可是我至亲的父王啊……

不想再想下去了……

无法不让人怀疑……你变了……我对你好失望……

有什么东西能够驱散此刻迷茫不已的情绪吗?

普莉西亚环抱双臂,发自内心自问,手指不知不觉触摸到了右胸上发光的纹徽。

风暴怒着,不受普莉西亚控制在呼啸。四周的残木正不稳地摇曳。

从此刻开始,神风纹徽像是获得了生命力一般,异样地活了。其中央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十字架中,循环着魔能的光辉,翡翠色的纹路像枝条一样在生长、延伸,甚至爬到主人的肩膀上。

纱衣掩盖不住发光纹徽的活动,映了出来,让暗夜精灵亲眼见证神风纹徽真正觉醒的这个瞬间。

普莉西亚的心放下一切负担,沉醉于觉醒的神风之力中。片刻后,她从中再度苏醒。睁开双眼,绿瞳如旧,坚定而执着。

见状,暗夜精灵暗喜,“看来公主是答应与我一同回去归顺主人了!”

神风之普莉西亚扬起嘴角。

下一刻却是暗夜精灵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普莉西亚操控狂暴的风息,凝聚成数只无影的巨手,重叠又重叠地扼住暗夜精灵的喉咙,甚至还将其提到半空。

他蹬着双脚不断挣扎,无法呼吸,也无法求饶。体内的魔脉,每一寸都被扼紧,每个细胞都窒了息。

仅仅几秒钟,暗夜精灵的魔力被抽取得一干二净。狂风巨手在抽干他的生命力的同时,也榨干他的魔力。

就当他几乎就要断气的时候,无形巨手突然像粉碎一样消散,宝贵的空气冲入喉咙的一瞬间,暗夜精灵摔落在地,趴在地上无力起身,胸膛撞着地面猛咳不止。

“这次,姑且念你是范的下属放过你。下次再这么无礼,绝对会将你碾成碎片!”

她说话间也吐出魔息,剧烈震荡着空气,暗夜精灵对面前觉醒了的公主万分恐惧,不敢正眼看向她。

普莉西亚重新佩戴好饰物,顺便满足地拢了拢脑后的长发。

“你们暗夜精灵族太过肮脏,我不会与你们同行。我会独自一人返回王都格兰西斯。”

普莉西亚留下仍伏在地上喘息的死灵术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她忽地又回头追加一个命令;

“不要跟踪我,否则,你会连碎片都不剩!”

-

半夜,月亮隐于云中。大地上倾洒黑暗。离熟睡的军营好几百米远处,传来铁链磨动、抽打皮肉的「噼啦噼啦」惨烈声响。

夹带着雪花的夜风像猛兽一样呼啸。艾尔方斯赤着上身。胸膛上多了几条新鲜的血痕。长及腰的白发沾上不少的血。

匍匐在附近的魔兽,早就嗅到浓郁的鲜血香味。虽然饥渴,却一步都不敢靠近,仅用腥红的双眼射向艾尔方斯。

面前赤膊上身的男人,体格不比魔熊强壮,杀意却比魔龙还要猛烈。

它们目睹着这个拥有恶魔血性的男人手持铁链自己鞭打自己,不禁怀疑着,到底他是在抑制血性还是在释放血性?

铁制的刑具来回甩动,新的伤痕重叠在鲜血未干的旧伤痕上,皮肉之痛已经临界。用力越猛烈,双眼的蓝光越亮。这不是恶魔,而是修罗。

艾尔方斯感觉到来自隐秘树丛中的猎食的冲动。

终于有一只按耐不住的魔狼从潜伏处跃出,扑向艾尔方斯。如果此时有月光照耀着的话,还能看得出这匹亚种的雪原巨狼,因魔化而毛色显得赤红鲜艳,扑杀的猛烈程度堪比狮王。

艾尔方斯抑制不住厮杀的渴望,从血淋林的伤口中喷出魔息,用双手的十爪钳住魔狼的嘴巴。

他就这样接住魔狼的扑击并将它停在半空。

他呜喝一声,将制服在自己手中的魔物发力地过肩甩出。

魔狼其后背猛地撞到一块巨大磐石上,磐石碎开两半,魔狼背脊断裂,身型扭曲,一命呜呼。

艾尔方斯觉得体内的血液正激动着,停不下战斗因燃起的兴奋感。

原本潜伏在附近的魔物纷纷涌现,用眼睛代替匹数来数他们的话,几乎有上百双红眼围住艾尔方斯。

艾尔方斯快要抑制不住魔性、几乎要突破忍耐的界限了,重新拾起地上的铁链,内心涌动两种想法——作为武器?还是作为抑制自己的刑具?

直至从某个地方涌来了龙怒的魔息。魔物群的怒气被更强烈的龙怒压制。坚硬的树枝在颤抖,风雪呼啸得更厉害。

被猛然惊醒的艾尔方斯双眼的视界不再扭曲,开始清晰起来。

第二波龙息波涛一样颠覆空气。已经是危险到来的警告信号。魔物哀叫几声,纷纷逃离,无一留下。

艾尔方斯跪在雪地上,扫视着自己留在雪地中的血斑。

如果不是黛斯菲尔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异变,以喷发龙息惊醒自己……自己早就受魔血操纵住,变成无法回头的恶魔了吧……

黛斯菲尔的龙息散去后,艾尔方斯发现又从不远处传来它微弱的哀唤。

他丢下铁链,没顾着穿上衣服,就这样赤膊着上半身沿声音的源头搜寻黛斯菲尔。

艾尔方斯举着火把走到离军营更远的地方,不久,他来到一个山洞的入口,借着火光发现里面并不深,勉强能够看见在里面蜷缩般躺在地上的龙体。

“黛斯。”

魔龙黛斯菲尔此时闭着双眼,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神情祥和。他抚摸着龙体,它身上的毛像是几近枯萎的干草一样刺痛手掌,让人难受。

“孩子,瞧你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它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养子。艾尔方斯赤膊的上身满是伤痕,这个自残的孩子让黛斯心痛怜惜,不禁伸出舌头为他舔舐骇人的伤口。

它后悔没有提前告诉孩子,自己是恶魔的这个事实,让他早有准备,不会过多地去迷茫。红宝石一样的眼中落下悔恨的泪。

“我到底在干什么……”艾尔方斯也不由自主地责备自己,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给我的任务也还没完成,就这副样子了……带领白银骑士,报效国家……还没完成……”

他拥抱着黛斯的脖子。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恶魔的吧?”

黛斯勉强张开嘴吐着气。

“王宫传出谣言,怀疑我刺杀先王,于是范雷克索将白银调离王都,驱逐至北方荒芜之地。一切都半途而废了吗……黛斯,你让我继承的夙愿,已经没有可能去完成了吗?”

黛斯抬起头,观望洞穴外的星空,低声说着:“艾尔方斯,范伦铁诺古贤者曾经传出这么一句谚语,「大限将至者可先知未来」。妾身预感,在范伦铁诺大陆的极北之处已经准备好你想要的答案。”

黛斯菲尔这句话除了给予了艾尔方斯前进的方向,除此之外似乎还暗示着什么。

“黛斯你……”猜出养母即将要离开自己的这个事实,艾尔方斯不禁落下了眼泪,像小孩一样抱着它那与其寿命一般同样快要枯萎的龙体痛哭。

“妾身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多久的日子,所以最后,有两个请求。”

心情稍微平静些的艾尔方斯猛地点点头,承诺必将做到。

“第一,极冰圣剑丹利泰尔必须时刻守在身旁,不可像今晚这样,让其他人替你保管。只有它在身边,才能抑制你的魔性。它是你的护身符。我后悔没有提早告知你……”

艾尔方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发现才对……”

“第二,艾尔方斯请尽快北进,妾身希望在自己的生命蜡烛熄灭前,再回布利扎雪原看一眼,这就是妾身最后的心愿。”

他含泪答应着,“没问题!我团在明日一看到黎明时,就立刻出发!”

艾尔方斯与黛斯菲尔互相贴近,彼此感受着此刻无比温暖的亲情,将洞穴呼啸的寒风视若无睹。他俩有着同源的血脉,比人类的母子关系还要情深。

-

翌日的第一缕光辉从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放出,照亮朦胧的天空。白银骑士团整装待发。

艾尔方斯已着好铠甲,双目炯炯有神,昨晚的事情让他想通了许多东西,内心接受黛斯就要逝世的事实。他凝望北方。

出发之际,芬奇利跑到面前。

当他准备小声向他报告军中情况时,艾尔方斯先开口问道:“奥利维在吗……见到他的话替我跟他说声抱歉。”

芬奇利一怔,提起奥利维——不,应该是奥莉薇,想必团长还不知道这点她是假男孩吧。

他点头后,紧接着继续报告道:“团长,所有士兵已经准备就绪,可普莉西亚公主仍不见踪影。”

艾尔方斯沉默不语,良久,回应芬奇利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起程吧。”

然后他又向另外一个骑士吩咐道:“行军沿途留下一些符号,好让她找着。”

见团长急着出发行军,在一旁连连打着哈欠的大汉道格拉斯觉得奇怪,小心询问着:“团长,有必要这么赶吗……”

艾尔方斯转过头,对属下的懒散态并没有责备,因为那是道格拉斯的常态了。

只要一行军,他就会立刻变得比任何人都要严肃的。

艾尔方斯于是正色道:“在范伦铁诺大陆的最北方,有着我们所想要的答案。”

团长这玄之又玄的答复,让白银众听得不明所以,纷纷不解。

艾尔方斯继续沉静地解释:“此次白银军北行的真正意义何在?如何以我们的方式去实现报国的理想?师父所说的「王国正暗涌着的阴谋」又指什么?圣龙黛斯昨夜告诉我,大陆的最北方已经准备好这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