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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硬地转过头来,用充满血丝的双眼与普莉西亚对望。

她的随从,满身尽是斑驳的血迹以及数十处接近溃烂边缘的残破咬痕。

“雷……你,怎么了?”

他那早已被利刃割破的喉咙,发出近乎嘶哑的悲鸣,无法回答。更确切地说,雷早已在与丧尸的搏斗中死去,现今则沦为受死灵术士们任意操控的人偶。

在雷扑过来的那个瞬间之前,普莉西亚被艾尔方斯猛地推进小巷里面,并失足跌倒在地。

而艾尔方斯自身则被雷紧紧擒住喉咙。

他用尽蛮力,欲置艾尔方斯之死地。

被掐得透不过气的艾尔方斯,在腰间摸索着,拔出短剑,用尽力气砍下掐住自己的其中一只手。

获得一丝良机的他接着一脚蹬到雷的胸膛间,将他一把踢开。

艾尔方斯挣脱了雷的束缚后,颤抖地举着沾血的短剑护身,呼吸起伏颇大,并注视着已经变异得面目全非的黑之骑士雷。

“——圣剑「丹利泰尔」,终于出现了。”

高空中传来一个阴险的男声。紧接着,一个异域装扮的刺客,从一座建筑的房顶一跃而下。

这个充满杀意的褐发青年,在其每个指缝间均夹着一支匕首。

“把你手中的玩意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让你逃出这座丧尸之都。”

艾尔方斯举着短剑不肯松手半点,反而握得更紧。

很明显这个刺客就是操控着死去人们的死灵术士头目,并对艾尔方斯手中短剑带有明显的掠夺之意。

“小孩,我数三声,三——”

一支锋利匕首从刺客的手中飞掷而出,刺中他的膝盖。艾尔方斯失去重心一把跪下。

“下一支将瞄准你的心脏哦,如果再不交出圣剑的话!”

艾尔方斯强忍着剧痛,仍然无动于衷,瞳中倒映着与平常的懦弱截然不同的坚决。

于是,刺客第二次将匕首投掷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来得更加迅捷凶猛。

艾尔方斯集中精神,凝视迎面而来的利器,看准时间一挥短剑,将匕首劈开。

没想到短剑锋利无比,仅仅是一个挥击。

而且还是艾尔方斯这个力度大不到哪里去的少年发出的挥击,都可以把坚硬的金属匕首劈开两半。

虽然勉强成功地截下这支匕首的袭击。

可是他的左肩,却还是受到陆续而来的另外一支匕首所刺伤。

“我可没说过,第二次只投过一把匕首过去吧。”死灵术士戏弄般笑道。

艾尔方斯顾不得捂住涌出鲜血的伤口,两手紧握短剑,直指敌人。

面对着受伤却仍是顽固的少年,死灵术士的笑声从低沉逐渐变为刺耳,且越加阴险。他把玩着手中剩余的几支匕首,以摆弄生命为乐。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一……”

未等说完最后的「一」,他惊觉四周的风息急聚,形成岚暴,将徘徊大街上的丧尸,连同所有散落的东西一并吹起卷起,盘旋了几圈最后甩到远处的各个角落。

这股强大得足以驾驭飓风的魔力,正是来源于从小巷中走出的普莉西亚。

在这前一刻,褐发的死灵术士凭借黑暗魔法,改变由自身作中心、方圆一米内所有事物的重量——

这样的效果作用当然包括死灵术士自身。

受到黑暗之力诅咒的事物,侵染上邪恶之息,无视强风的吹劲。

这个强大的死灵术士,绝对是棘手的对手。普莉西亚这样想着,准备再次去驱使风之息。

她胸前的纹徽「神风之证」,透过轻薄的白色羽衣发着翠绿色的光辉。

“纹徽……的力量……啊,普莉西亚,小心你身后!”

少女被隐藏于身后的一只无头丧尸勒住了颈部,捉住了一丝偷袭机会的死灵术士,毫秒之间利器出手,刺中少女右胸,发亮的纹徽像标靶一样被刺穿。

少女一声惨叫,风息因纹徽之力的骤然无踪而消散。

艾尔方斯弓腰躲过死灵术士朝自己方向放出的利器之雨,不顾膝盖的伤,迅速逼近受伤的普莉西亚以及那只紧勒住她的无头丧尸。

这只魔物用仅存的右臂勾住普莉西亚的颈部,残缺的左臂不知所踪。尽管这样,力度还是大得让受伤的普莉西亚不能挣脱。

艾尔方斯用锋利的短剑,从手关节处割断魔物的右臂,并用肩膀将其撞开。

无意间触碰到肩上伤口的他一阵剧痛,但仍是搀扶着少女,一起逃入那个阴暗的小巷中。

两人从小巷的另一个出口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城都东门的方向奔跑着。

时都有三座城门,分别是作为城郡正门的南门、作为运货马车出入地的侧边西门,以及东门。

事到如今,已经不管这么多了,哪个出口离自己近就前往哪里,只要逃出了这座死都,就还有存活的希望。

艾尔方斯脱开了普莉西亚牵着的手,失去气力跪倒在地。

“我……快不行了,不如还是你先……”

普莉西亚心知他又想说那些让自己弃他不顾先逃脱之类的话语了,立刻打断道:

“不要再说了,快点站起来!你要是一直呆在这里的话,我也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好了!”

普莉西亚那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感情,让艾尔方斯的内心涌起一阵感动。

他不顾膝盖的伤痛站立起来,紧握住普莉西亚向自己伸过来的右手。

直到这个时刻,黎明已悄然降临。

第一缕阳光透过东门照入这座已沦陷为丧尸之地的死都沃明贝勒。

东门的出口之外是一片染满雪色的翠绿树海。

成功逃出这座废都,两人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俩的脚步缓慢了下来,但还是以最低限度的奔跑速度迈进树海中。

“我可没有耐心和小孩子们玩捉迷藏哦。赶快给我滚出来!”

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个褐发术士的阴险毒辣的声音。

“可恶……以为逃出了时都,就可以逃出死灵术士们的手掌心了。结果……”

与艾尔方斯一同躲在一颗大榕树下的少女,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撕下了衣角先为受伤的艾尔方斯包扎膝盖处涌血的伤口。

“普莉西亚……”

“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千万别放弃。”普莉西亚猛然打断了艾尔方斯。

“我并没有放弃,我想说的是,我们俩分开方向逃脱吧。”艾尔方斯正色道,这次的语气比以往更要严肃。

“唉?”

“我想到了一个逃脱的办法,可是,这个方法只对单个人奏效。我想,你自己一个人应该可以借助风的力量迅速逃离的,而我不同,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逃脱出他们的手掌心。”

“不懂,你的话我不懂!”

“我们就在下一个岔口分开吧,你走右边,我走左边。放心,我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我还要回去冰之宫殿那找黛斯菲尔!”

这次,少年的态度甚是坚决。

艾尔方斯终于说服了普莉西亚,并承诺,成功脱出树海休养好病伤,并回去找到黛斯菲尔之后,立刻前往王都去找回普莉西亚。

“我们……「拉勾」吧,这是我昨天在沃明贝勒里,从几个小孩那里学会的。据说两个人拉勾的话,承诺就会实现。”

她小声并害羞地提议着。

“好。”

临别前,少年与少女,为了他日的再次相见,郑重地互相勾起尾指,希望这个承诺可以如愿以偿地实现。

往日出方向奔跑的普莉西亚,不断向后回望艾尔方斯,直至两人互相再也无法看见对方。

尽管一路以风之加持的魔法效用疾走着,那股危险的气息还是越发逼近普莉西亚。

想必是那个难缠的敌人,逐渐追上她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说明艾尔方斯那边已经脱离危险。

没有人告诉过她,死灵术士只有一个人。

话说,艾尔方斯所说的「自己能够逃出去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呢?直到临别前,他都没有详细告知她。

莫非……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逃脱方法?普莉西亚回忆起来,艾尔方斯所前往的方向的尽头,是一片悬崖绝壁。

糟糕,自己糊涂一时,竟然会被那个笨蛋骗了!

当普莉西亚回头,正焦急着想回去寻找艾尔方斯。却赫然发现,那个正逐步靠近的死灵术士阻挡在路中央的身影。

“找到你了,少女。”发现猎物的术士咧开嘴笑着,手中仍是把玩着几支匕首。

普莉西亚后退了一步,如今的状况真是进退两难——继续往后方向奔跑便可以逃生,可普莉西亚又放心不下艾尔方斯;

若想要沿着原路寻回少年,就必须先打倒面前的敌人。

“那个小子,估计我的手下正在热诚地招待着他呢。你们俩——是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普莉西亚公主殿下。”

面对不断逼近的死灵术士,受伤的普莉西亚仍旧打算全力迎击。她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闲去理会,为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对方发现这样的小事了。

二话不说的她,利用魔力让四周扬起了势头可与岚暴匹敌的风之力。

就算自己全力一拼,也未必打得过面前这个强大的死灵术士。

可是……也许正在这时,艾尔方斯也面对着同样危险的敌人吧。

艾尔方斯除了懂得一点点的体术之外,完全不会魔法,剑术也完全谈不上是熟练。

必须要回去救他!普莉西亚暗自下定决心,风势也因此变得更加凛冽、凶猛。

就在这个风幕完成前的瞬间,几道从不知何处放射出的耀眼光芒,蔓延覆盖了整个树海,让人无法睁开眼。

只听见死灵术士一声惨烈的嘶叫。

光属性魔法对死灵术士这类邪门之士来说,无疑是一大重创。

光华散末,脚下的草地被白芒灼光,雪水蒸发至尽,就连曾经存在于四周不远的成丛树木,都已被耀光吞噬得不见了踪影,而死灵术士也不知往哪个方向逃离而去。

唯一残存着的就是那些仍未消散清光的灼热的魔法粒子。

光之大魔法——圣光之大十字,普莉西亚认识的一个同龄人懂得这种超绝的魔法。

离普莉西亚遥远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大地因此而震荡起来。

还有那让人怀念的、王之战马的破空嘶鸣。

从前,每当普莉西亚蹲在家门前,半闭双眼打着瞌睡,苦苦等待从战场上归来的父亲之时,这一阵熟悉而又带着霸者之气的马蹄声总是率先出现。

接着,才是那映入眼帘的,父亲骑乘着战马、率领着庞大队列凯旋而归的魁梧身影。

每次跟随着父王归来的还有一个人,是一位与普莉西亚同龄的光之魔法使,自小天赋异禀,仅志学之年就作为父王的得力手下,伴随着征战沙场。

那是个俊俏的金发少年,普莉西亚在宫廷内唯一的玩伴,自童年就开始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往日,女儿总是家中的第一个,迎接父王的归来。

如今则是,父王前来迎接这个因一时冲动离家出走的女儿——普莉西亚的归来了。

“父王……”

普莉西亚此时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女孩,满脸泪花地呼唤着父亲。

范伦铁诺国王带领着一列骑士队列疾驰而来。

经过了接近半个月的寻找,终于在这片树海中遇见了普莉西亚。

国王一把跳下战马,女儿二话不说投入父王宽广的怀抱中。

“范推测得不错,你果然在这儿……不过,普莉西亚,你是怎么受伤的?”

先前一早准备的斥责之言早就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是关心着女儿的伤势。

于是普莉西亚啜泣着,把在时都的遭遇尽数告知于父王。

“果然还是异地刺客以及盗贼们造的祸。父王现在要去继续追击他们,先让范陪着你,到附近的城镇中治疗伤势。”

接着,王对身后的士兵众喝令:“第一勇士们听令!跟随本王追击贼寇们!”

王在半个月前才从手下处得知,普莉西亚离开王都到大陆探险。

于是一直沿着返程的路途寻找自己的女儿。

途中,王也偶尔听闻到那群最近活跃于范伦铁诺王国的异地恶徒的消息。

父亲再次踏上坐骑,立在王身旁的范,将受伤得几乎晕倒的普莉西亚搀扶起来。

王继续领着士兵众,踏着沙草扬尘而去。

“范……拜托……”目睹父亲远去后,普莉西亚以尚存的微弱之息向身旁的范请求着;

“快去树海的另一个方向……帮我寻找一个少年……他是我的同伴,快去救救他!”

范对这个很是让普莉西亚在意的人疑惑起来,“他是谁?”

“他是我在旅途中遇到的同伴,既不会剑术也不懂任何魔法,就在前一刻,我与他分开了!我怕他会有危险!所以拜托你……”

普莉西亚居然会如此关心一个普通少年,看来她颇为重视这个伙伴。范心想,这样的事还真是罕见。

“好吧,你说了算,他在哪儿,马上带我去!”

范将普莉西亚扶上自己的坐骑战马,往着艾尔方斯前往的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普莉西亚一直勉强地保持着半分清醒的意识,她那随着战马而飞驰的视线目光,不放过映入眼帘的任意一个角落,急切搜索着那个受伤的少年。

艾尔方斯的血迹,滴落在雪地之上,时而拖沓一片、时而斑驳点点,延伸至那条路的尽头,悬崖绝壁之前。很可惜,至今仍未发现那艾尔方斯的身影。

更让普莉西亚触目惊心的是,悬崖前的一滩大量而又未干的血水。

“艾尔方斯!艾尔方斯!你在哪里?”普莉西亚捂着伤口,四处呼喊他的名字,希望能够听见他的回应。

“笨蛋——好歹也要应我一声啊!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少女嘶哑的喊声,回荡在整个树海之中,哀转久绝,直至于林中栖息的候鸟再次惊起飞散。

范发现普莉西亚正想不顾一切地前往四处寻找同伴,马上伸手捉紧她的双臂,阻拦着,“喂,你还是负伤之身,不要乱跑!”

可范阻拦不了她的失声呐喊。

遗憾的是,艾尔方斯久久不曾回应。叫喊得力气耗尽的少女,失神地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只是低声啜泣。

范弓下腰仔细观察那滩伤者留下的血水。

深褐色的鲜血,渗杂至地上融化的雪水当中。原本的鲜血也略显异样,约莫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看来这潭怪异的血水中并不止有人的血液,应该还有另外一种生物的血液,而且很有可能是属于魔物的。

他又把视线转移至悬崖旁,斑驳的血迹一直延伸至边缘才消失。现在,范基本上可以猜出个大概了。

“普莉西亚,你说的那个少年……应该曾经和魔物打斗过,并且还受了不轻的伤势。估计……他已经掉落在悬崖之下了吧……很可惜,他存活的机会不大。”

普莉西亚顺入范的怀中,痛哭不止。

想必她也早早发现了这个事实了吧,只是内心不愿承认而已。范内心这般想着,同时也为那个不幸的少年感到惋惜。

“范伦铁诺古语有云:「幸运之人自有神之庇佑」。我们也只能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了。你先顾好自己的伤势,待他日,我们会再次去寻找这个少年的踪迹。”

普莉西亚一直波动着的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晕倒在他的怀中。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二三年——两人邂逅、相识、共同冒险、直至分离的那年,艾尔方斯十八岁,普莉西亚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