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木问陆锦,“你今天怎么这么听师兄的话?让你陪练就陪练?”
已经十二岁,勉强有了点楚楚之资的陆锦一摊手,“人在屋檐下。”
虬木说,“就算你不听话,难道师兄还能赶你出去?”
陆锦沉吟,“虽然我觉得以枯木师伯修养赶我走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不过毕竟是长辈,要给点面子啊。”
虬木暗笑一声,又问,“那怎么没见过你给陆庄主面子?”
陆锦说,“因为……”她噎了一下,因为什么呢?说起来她才是真正在归云庄的屋檐下,但十二年来,确实没给过陆乘风一点面子,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她确实是他女儿,他再不喜欢她,也得养她。
陆锦叹气,“我明白啦。老和尚说话拐弯抹角,你是嫌我欺负他们罢了。我今年回家过年去,守岁的时候,你就自己陪着木鱼聊天吧。”
虬木笑,心里也是暗暗奇怪,这孩子娇生惯养、言语刻薄、待人无礼、目无尊长,就有点天赋,还是残缺的。如果二十年前收到了这样的徒弟,他早就一巴掌上去教会他什么叫尊师重道,但现在,他却怎么看陆锦怎么喜欢,连那些缺点都化成了不拘俗理,不守常规而已。
难道真是老了?
那年冬天,陆锦与陆冠英一起被陆行空接回家,陆乘风提前几天就已接到人报信。他对这个女儿虽然不喜欢,但这几年一直没见,对她那样惹人厌的神态也记得少了些,反而想起她早慧聪明的一些好来。又想起过世的妻子的情分,也不由得有些想女儿了。
陆锦这次回来是存心和解的,在书房虽然不像陆冠英一样跪下磕头,也做了个万福,口称爹爹。
四年不见的女儿已经从幼童变成了少女,陆乘风几乎认不出来了,想起自己在女儿六岁上才被逐出师门常住家中,才两年,她又离家学艺。仔细算来,父女俩相处的时间,竟如此短暂。
再看她腰上挎的木剑,剑柄磨得光亮,显然日日苦练才能如此,想起女儿先天不足,未尝没有自己离家学艺,不在妻子身边照顾的原因,陆乘风不由又是心软了几分,便叫儿子女儿都起来了,叫陆锦上前,伸手想摸摸她的头。
这等慈爱姿态,莫说是他,就连虬木也没对陆锦做过。陆锦竟然直觉地偏头躲过,躲到一半暗叫不好,偷眼一看,果然陆乘风手僵在半空,怒气渐渐上脸,她干脆把头转回去,在陆乘风手上蹭蹭,然后才站直。
陆乘风一怔,随即把手收回来,苦笑道,“也罢,我们父女居然生分至此。”
陆行空陆冠英不敢答话,陆锦却一仰脖子,一脸“够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样”的表情。
陆乘风看了他最厌恶的神态居然也没发怒,只是说,“英儿过来,我考考你的文课。锦儿,行空,先休息去吧。”
陆行空和陆锦走在归云庄中,陆行空十分欣慰地说,“小姐这次肯回来,庄主嘴上不说,心里必定十分高兴的。”
陆锦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说,“我本以为他刚才就算不发怒,也要给我点冷言冷语。”
陆行空苦笑,“看来小姐一直以来都是明知故犯了。”
陆锦摇摇头,“我只是想说,他老了。”
陆行空一愣,“庄主正当鼎盛之年……”
陆锦指指自己胸口,“这里老了。”没能杀了黑风双煞,回归师门遥遥无期,结发的妻子去世,儿女远行,仔细想想,陆乘风确实是够苦的。
也罢,以后尽量好好相处就是了。
陆锦一背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