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公司领导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好了,我一定严格遵照执行。”王智刚作为组织一名干部长期养成了服从领导的职工语言习惯,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是个副总经理,也要接受集团公司彭董事长的安排,按彭董事长的要求将具体的工作进行落实。”谭武这时一本正经起来,“彭董事长让我们尽快将运输公司的剥离和改制工作抓起来。运输公司的改制工作是我们黄钢这样一个有六十多家子公司的大型公司改革工作的试点单位之一。现在省里要求的时间很紧,特别是前任运输公司领导班子出了问题,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就更需要我们加快工作进度了。”
“彭董事长对下一步运输公司的改制,有没有新的要求呢?是不是还是参照原来的要求制订的方案继续进行呢?”王智刚问道。
“上次运输公司的改制出了问题,在集团公司上下造成了很坏影响,也影响了我们黄钢整体改革工作进程。彭董事长指示我们这次推进运输公司的改制工作,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这时的谭武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起来,“集团公司的领导这次决心很大,也为我们的改革承担了很大的政治风险,对我们运输公司的改制提出了新的思路,简单说就是由你我两个人一起对运输公司推行mbo。”
“mbo?是不是说运输公司的其他班子成员、中层干部、广大职工就在新的改制企业中不再持有股份了?”王智刚的眼睛睁大了,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呢?现在全国已经有不少地方按这种方式进行了改制,我们黄钢当然也可以采用这种模式。”谭武说着,显得十分得坦然,身子靠在了椅子背上,“集团公司给我们的政策是十分优惠的,同时也考虑到了可能面对的一些不同意见。”
“如果广大干部职工不同意这种方案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该如何做通大家的思想呢?”王智刚问。
“对于分离辅业、辅业转制,省里早就有了相关的政策和文件,这一点不用我们考虑。另外,对于像我们运输公司这样的辅业职工的身份置换方案,已经通过了黄钢集团职工代表大会的讨论通过。我们会按照省里的相关文件,先对运输公司的职工进行身份置换。这样一来,运输公司的职工就与黄钢解除了劳动关系。我们再按照相关政策,我们两个人分别拿出一定资金在工商部门注册一家公司,由这家公司购买运输公司的债权,最后根据需要重新与需要的骨干职工重新签订劳动合同。我在互联网上曾经找到不少类似的改制实例,他们将这种方式概括为:站起来,走出去;请进来,再坐下。具体说就是先实行全员下岗,进行身份置换,等我们改制后的新公司成立后,再根据工作需要重新签订合同聘请相关人员。”谭武简单说完他的改制思路,面带喜色地道,“老王啊,我现在不要求你对这个方案正式表态。我这里有个初步方案,你先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过对方案内容一定要保密。这个方案目前只有你我知道,暂时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如果我们沟通好后,就实行第二步,对全体职工的国有身份进行置换和注册新公司。好吧?”
或许,这个方案太出乎王智刚的意外,他只是口中讷讷道:“这方案不太好吧!那样的话,怕是要有相当一大批工人要下岗失业了,会不会职工思想产生剧烈的波动引发不稳定因素?”
“这是我们走进一种新生活的开始。老王,你好好冷静地考虑考虑,我们过几天再说这事。再说了,改革嘛,当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种心理准备我早就有了,希望你也要有。好吧,今天就这样吧,老王你先回去,一切工作还要照常进行,暂时就像没这回事一样。”谭武平静的交待着,让王智刚看到了另一个谭武,一个不再像刚进来时温温尔雅,一身书卷气的谭武,倒像一个输红了眼急于板回本的赌徒。
“好,谭总,我会认真考虑的,你等我的电话好了。”王智刚淡淡的说完,拿上谭武给他的材料,站起身走了出去。这时的王智刚,没有像平时那样离开领导的办公室时轻轻将门带上,而是不经意的重重关上门匆匆离开了。
周成钢和黄钢安排的司机刘希虬开着那辆奥迪车到他们能想到的地方都进行了寻找,但一直未能找到唐建国。这让周成钢感到很没有面子,怎么办呢?周成钢想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还是依靠李正锋给他们介绍的关系吧。周成钢将电话打给民政局和公安局和两位局长之后,时间不过二个多小时,那位公安局局长张自立便打来了电话。电话中说他们公安局的110曾接到报警,并曾经帮助过一个叫唐建国的黄龙市人,不过这个人已经被送进了江城市一家煤炭职工医院,你们可以到那家医院看一看,是不是你们找的那个人。
周成钢一听十分高兴,既然是黄龙市又叫唐建国,那么十有八、九问题不大,他们打听清楚具体位置后便迅速赶往那家医院。
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那家医院。在急疹室,他们找到了唐建国的姓名。
急疹的护士一听是找周成钢的,十分高兴,“你们快去交住院费吧。这个病人的病情很严重,身体状况极差,必须尽快治疗。病人的肺部有阴影,尿液ph值只有4.5左右,还有胆结石,血常规也不正常。”
周成钢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有也是来之前黄钢总裁办副主任赵啸给他的一千元钱,他知道要交住院押金肯定差多了,便用强词夺理的口气说道:“交不交住院费是下边的事,你们得让我先看看病人吧。那个人如果是我们找的人,我们再交不迟。”
护士小姐将嘴一撅,“看就看吧,如果是就马上先交费去。”
周成钢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急疹室里的一张病床边一看,不是唐建国是谁。不过呢,唐建国正在昏睡中。周成钢没有了办法,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随同他一起来的黄钢的司机刘希虬,意思在问你说我们怎么办啊。
护士在一边着急了,“是你们找的人吧?那就快交费去,这个人必须马上住院。他身上的外伤不要紧,关键是他自身的免疫系统基本多少抵抗作用了,必须尽快住院。如果这个人不赶紧治疗的话,这个人恐怕有生命危险。”
刘希虬对周成钢说:“赵主任交待了,有什么问题找黄钢在江城市的办事处解决。”
周成钢一听来了精神,“你说交多少押金?”
“至少五千。不过,这个人的病要住院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还要尽快继续筹钱。”护士说得十分干脆,“这个人是由110的警察给我们送来的,因为没有病人家属在场,我们只是作了简单的处理。如果他清醒后,仍然没人支付医药费,我们只能让他出院了。”
周成钢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医院没有钱是不给你治病的。
刘希虬对周成钢说:“我身上的钱也不够。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到我们黄钢的办事处拿钱去。”
周成钢一听,一块石头落地了,“刘师傅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先陪着唐建国。”
周成钢找到了唐建国,心里踏实了许多。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尽快给李正锋他们打个电话,给他们报个平安,好让他们放心。
给李正锋他们打完电话,周成钢守在床边,望着唐建国的脸。他发现,唐建国瘦多了,面容黄黄的,明显的是营养严重不良。周成钢回想起,他几个月前与唐建国分手时,就看到唐建国的脸色不太好,但当时只是简单提醒了唐建国一句,并没有多想。他年前曾经打电话给唐建国,问他是不是回黄龙市,当时的唐建国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说单位过年不放假,他刚来时间不长被安排三班倒,怕是回不去了。当时唐建国还让周成钢回家后给他家里人问好,同时还让周成钢提醒家里他家里人他寄的2000元收到了没有。周成钢知道,唐建国到江城市后,换了六、七种工作,最后才找到这家规模较大,管理规范的外资企业,每月收入据说近二千来元。谁成想,唐建国上班不久,在试用其就被查出得了这种缠人的病。
过了很长时间,唐建国醒了,睁眼看到周成钢,便问:“成钢,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周成钢看到唐建国醒了,轻声安慰道:“建国,你现在住在医院里。我听从你妈、我爸和李省长他们的安排,专门来江城来找你了,没想到你已经被人送到医院来了。”周成钢并没有敢说唐建国得了什么病。
唐建国一听,但问:“哪个李省长?是不是李正锋当省长了?”
“是啊,你不知道?他当上省长后就到我们黄龙市考察我们这些下岗职工的生活情况了。”周成钢面带喜色,“有了李省长这层关系,咱兄弟俩的命运就肯定会改变了。这不,我这次来,从你们黄钢总裁办要了辆奥迪。你的病不用着急了,黄钢答应给你垫付和报销医药费。”
唐建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吱声。接着他说起了自己的病,并不忌讳什么,“我知道我的病,不太好治。我的运气太不好了,刚找了份好点的工作,却得了这种病,不能让妈妈和老婆安心!”
“因为你妈妈管得你太严,有些事你可能不好意思和黄钢提。你放心好了,有了李省长这层关系,我现在可以和黄钢的领导提要求。”这时的周成钢因为今天中午被赵啸请了一顿,便有些忘乎所以,“黄钢的人已经给你取住院费去了,你安心养病就行了。这家医院如果觉得条件不好,我们可以转院,实在不行就到省城或京城治病去。”
唐建国没有再答话,可能是身体太虚弱,他又闭上了眼睛。
李正锋从黄和药业出来后,他和孙纲正在车上谈完之后,他让司机将车停下,看着孙纲正上了自己的汽车开走后,李正锋也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这时,跟在后面的省国资委主任柳茂根看到李正锋下了车,便也从车上走了出来。
“李省长,有什么事吗?”柳茂根紧走几步来到李正锋面前,“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一下,按照你的吩咐我通知了监事会03办事处的赵主席,没想到这赵主席知道你的要求后已经赶到了黄龙市,他们准备马上进入黄钢开展监督检查。”
“好啊,你通知一下赵主席,一会儿赶到黄钢宾馆,我们有些事一起说说。”李正锋看了看手表,现在不到下午四点半,“柳主任,你通知赵主席,让他五点半以前到黄钢我的住处。现在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估计五点半就可以赶回来了。”
“好,我马上给赵主席打电话,五点半以前,我和赵主席一起到您的住处。”柳茂根说完,二人同时上了各自的汽车。
李正锋今天下午早早结束了调研和考察,主要是想到黄龙第一医院看一下曾春凤。这一天他一直在忙于调研和考察,但他并没有忘记在医院治疗的曾春凤。现在唐建国不在曾春凤的身边,李正锋觉得自己就应当担负一些儿子应尽的责任。自己不能多守在老人家床前,让妻子陈海燕代劳了,但起码应当抽时间到医院看望几次,问一下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安排。这样一想,李正锋便没有让汽车回黄钢宾馆,而是直接就赶到了医院。
李正锋不想打搅医院的领导,便让司机曹民安将汽车停在了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自己戴着墨镜和秘书黑新胜步行来到了医院的病房。事先他给妻子陈海燕打了个电话,知道曾春凤病情稳定了。李正锋想买些吃的东西,但看了半天不知买什么好,只好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小束康乃馨。他想,曾妈妈需要买什么东西,还是由燕子操办吧,自己在这方面笨手笨脚的,还是买朵花意思一下算了。
李正锋一踏进病房,曾春凤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锋娃儿,你快来,到我身边来。”
“曾妈妈,身体好些了吗?”李正锋顺从地坐到了老人家的身边,“昨天你可是吓死正锋了,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找我来替您想想法,非要那样想不开呢!”
“妈妈身体好多了,今天一整天,不说念叨你就是说念叨建国,还说什么自己要到江城去找建国呢!”陈海燕首先搭上了话。
“建国的事,曾妈妈不用着急,成钢一定能在江城市找到建国,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李正锋安慰着曾春凤,尽量宽慰着老人的心,“我在江城市干了那么多年,我还给了成钢江城市两个局长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他们一定会帮助的。”
“我不担心,只要正锋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曾春凤拉着李正锋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正锋你比原来白了,也精神多了,现在你都是省长了。不像你建国兄弟,到现在也不让人放心。”说着,老人的眼里又有了眼泪。
李正锋见老人担心,想给周成钢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这时黑新胜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马上交给了李正锋,“李省长,周成钢来电话了。”
“成钢吗?怎么样,建国有消息了吗?”李正锋急促地问。
“通过江城市公安局的张局长,我已经找到了建国,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我现在就正在医院,不过建国还在睡着。”
“好,太好了,你一定先安排好建国住院的事,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让民政局的郑局长帮助你解决。建国醒来后,马上打个电话,让他和曾妈妈通个电话,让老人家对他好放心。”说着,李正锋挂了电话,回身告诉曾春凤,“妈妈放心好了,建国找到了,现在不会有什么事了。小黑,你就等在这里,如果成钢打这个电话你就让妈妈听一听。”
“正锋啊,多亏你来了,要不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曾春凤笑了,眼含着泪花。
“妈妈,就让燕子多陪你呆几天,有什么事情一定别客气。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我工作太忙,一会儿我还得走。”李正锋有些愧意地说。
“我的病现在全好了,你忙去吧。有燕子和晓莹照顾我就行了。再说,生活区附近的邻居们好多人都来看我了,他们都拿了不少东西,你不用操心。”曾春凤十分欣慰地望着李正锋。
“黄钢的领导也来看望妈妈了,还带来了一千元钱,妈妈不要,我就替她老人家收下了。”在一旁的陈海燕插了一句。
李正锋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只是看了陈海燕一眼。
李正锋约好了要和柳茂根他们谈话,没敢多担搁,就对曾春凤说:“曾妈妈,我事情比较多,很快还得回省城,确实不能多陪你老人家,就让燕子多陪陪你吧。”回转过身对妻子陈海燕说,“妈妈这里有什么需要的花费,你看着办就行了。五点半我和人约好了,现在要走了,你要多陪妈妈聊聊天,啊?”
陈海燕微微皱眉:“您老怎么脚不点地的?”
李正锋在妻子面前自然不会有什么领导架子,只好苦笑,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王书记和萧主任来了,一明一暗,我不去见王书记,让王书记‘吸引火力’,我得去萧主任那里,把最近的工作汇报一下,等萧主任做出决断。”
“萧主任就是萧老的孙子?你真相信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应付这么复杂的局面?”陈海燕平时很少“关心”李正锋的公务,但这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正锋笑起来:“局外人一提萧主任,总是只知道两个情况:一是萧老孙子这个身份,二是年少官高,却没有仔细读过他的履历和政绩。这么说吧,萧主任从政十年,年年有大政绩,步步在时代先,我的脾气你知道,很少服人,但萧主任就是其中一个。怎么说呢,现在华夏体制内呀,比我会做官的人,那是多如过江之鲫,但比我会做事的人,就凤毛麟角,萧主任就是这凤毛麟角之一,还是排在前面的。”
陈海燕讶然看着对萧主任推崇之至的丈夫,茫然点了下头:“那……你去吧。”回头看了一眼曾春凤,轻叹道:“希望你那位萧主任能把咱们祥林的国企真正盘活,让曾妈妈这样的革命英雄不会老无所依吧。”
李正锋收起笑容,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