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娅!筱娅!
我忘乎所以地呼唤着你的名字,便把自己的脸贴过去,尽情地感受着你的柔情和妩媚。此时,你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气,酡红的脸颊充满了青春的诱惑。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你母亲回来了,紧张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弯腰就要往小床底下钻。你一把拽住我说:“又不是抓壮丁,你怕什么?你钻进床铺底下,不是更说不清楚了吗?坐到椅子上去!”
你真不愧是我的美人菩萨,竟然那么镇静!
你起身整了整散乱的头发,便沉着地走出了房间。我强打着精神坐在了椅子上,仄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曾经火一样的激情,就这样被无情地扑灭了。
我扒着窗口,看见你走过小院打开了院门,只见瘸丁和两名臂戴“治安”红袖章的街道大妈,虎视耽耽地站在门口。瘸丁故意拉了拉胳膊上的红袖章给你看:“你爸你妈在家吗?”你板着脸说:“都上班了,你们有什么事儿?”瘸丁一挥手:“到屋里说吧!”他也不经你的允许,便一瘸一拐地带着两名臂戴“治安”红袖章的街道大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院门。
瘸丁走进客厅,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你,阴阳怪气地说:“你的自杀行为,引起了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他们责成怡静里居委会,负责调查你的自杀真相。”你很生气地说:“派出所去医院找过我,都说清楚了,还调查什么?”瘸丁冷笑着说:“仅仅因为考不上大学就去自杀?哼,鬼才相信!你要好好挖一挖思想根源,是不是对社会主义不满?是不是反对无产阶级专政?”你很不客气地反问他:“哼,你是想通过我来说出你自己的心里话吧?”瘸丁瞪起了眼珠子:“放肆!你怎么敢攻击堂堂的治保主任?我警告你欧筱娅,我代表的可是无产阶级专政。听说你是高才生,喜欢写写唱唱。说不定就在你的房间里,藏匿着反动文章,甚至还有反革命纲领。”
我忍无可忍地冲进了客厅,指着瘸丁说:“瘸丁,你也太过份了吧?你是不是看反特电影看多了,看谁都像是美蒋特务?”瘸丁一拍桌子,大声喝斥着:“鲍建铭,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是奉公安机关的指示,前来调查欧筱娅的自杀问题,你不要妨碍公务!”我毫不示弱地说:“你甭假传圣旨,把公安机关的批文拿出来!”瘸丁气得嘴唇直哆嗦:“嘿嘿,反了你们啦!”他猛地转向两名街道大妈吼叫着,“搜!搜查欧筱娅的卧窒!”
两名街道大妈闻听,立即挽袖子、捋胳膊,随着瘸丁冲出了客厅。你几步奔到瘸丁的前面,大声叫道:“我看你们谁敢进我的房间?”瘸丁一愣:“欧筱娅!你想抗法吗?”你冲着我喊道:“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就说我家进了强盗!”我匆匆地来到客厅的大茶几跟前,一把绰起了电话筒。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一口气报告了“匪情”。
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行动十分麻利。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骑着自行车飞速地驶进了怡静里。当他们冲上楼梯,看见你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与蠢蠢欲动的瘸丁和两名街道大妈对阵,一下子给弄糊涂了。民警小黄问:“丁主任,这是怎么回事?”瘸丁指着你说:“她抗拒搜查!”你大声质问着:“你有什么权力搜查我的房间?”瘸丁信口雌黄地说:“有人揭发你写反动日记!”你反唇相讥:“我还说你们家藏着变天账呐!”瘸丁气呼呼地说:“黄同志,你看见没有,她有多么嚣张!”民警小黄说:“丁主任,你看这样好不好?这里由我来处理,你们先撤了吧!”瘸丁顺坡下驴地说:“好,好,我们撤!黄同志,她的屋里肯定藏有反革命罪证,不能放过她!哼,跟我耍横儿,她还嫩了点儿!”
民警小黄没有言语,看着瘸丁带着两名街道大妈走了。其他几名民警见没有什么情况,也陆续地撤离了。咱俩也随着民警小黄,一同走进了客厅。
民警小黄坐在咱俩的对面,态度温和地说:“欧筱娅同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你说:“挺好的!”民警小黄又说:“丁主任的做法可能有点过火,希望你能谅解。不过,你也应该积极配合调查,把事情说清楚。每一桩自杀个案,都需要有明确的结论,这是有规定的。”我不服气地说:“那他就该乱扣帽子?”民警小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说:“以后向派出所报警,不要虚张声势,我们还以为欧筱娅家真的进了强盗呢!”
你和我都忍不住地笑了。
看似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但是事情远没有咱俩想得那么简单。听说,在居委会召开的治安会议上,瘸丁骂你是个小狐狸精。说你不但迷住了老鲍家的二小子,就连片警小黄都觉得你是个思想单纯的女孩儿。瘸丁还扬言,搞阶级斗争,就要深挖资产阶级的毒根子。说什么你的反动思想,肯定来源于你爸你妈。他还建议居委会本着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去你父母的单位反映情况,进一步掌握这个反动家庭的新动向。不过,瘸丁的建议并没有得到王二婶的支持。她认为你的自杀行为,派出所已经基本做了结论,为什么非要往反革命那边推人家呢?可是瘸丁根本就听不进去,反而奉劝王二婶不要犯东廓先生的错误。你瞧瞧,瘸丁有多么歹毒!我早就听人说,瘸丁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浓的坏家伙。靠着那张臭嘴,竟然混了个“治保主任”。官当得不大,野心倒不小。他正想抓住你这件事,向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邀功请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