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稍晚些时间。</p>
宋景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常浩南的办公室。</p>
刚刚坐进办公室里，正看着文件的常浩南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表情仿佛见了鬼的办公室主任。</p>
“老宋？”</p>
他看了眼旁边的日程表，确认对方今天并没有和自己预约见面——</p>
常浩南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宋景明每次都很讲规矩，都是先打过电话之后才过来。</p>
这次就显得有些突兀了。</p>
“常总，抱歉……这次事情太急，刚才我打您电话没打通，就直接过来了。”</p>
宋景明说着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在了常浩南面前。</p>
后者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部录音机。</p>
“这……”</p>
“就在刚才，有一个82开头的国际号码给我们打了个电话。”</p>
宋景明解释道：</p>
“对方说自己是三星海工巨济造船厂的技术人员，手里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在设计建造那几艘LNG船的过程中，直接抄袭了一部分我们的设计方案。”</p>
“啊？”</p>
听到这个有些离谱的消息，常浩南的第一反应是……</p>
不太信。</p>
“能确认对方身份么？”</p>
他皱着眉头问道。</p>
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感觉离谱。</p>
宋景明那边的电话是公开写在集团网站上的，任何人只要点进去就都能看到。</p>
而且最近跟火炬集团有关的消息又传得满世界都是。</p>
难保不是有人在搞恶作剧。</p>
宋景明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直接按下了收音机的播放键。</p>
里面传出了一通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p>
最开始的一段通话内容和宋景明的总结差不多，就是说自己手里有火炬集团最需要的证据，如果他们想要的话，就找说话算数的人，在第二天晚上8点准时联系他。</p>
不过，通话却并未马上结束。</p>
华夏这边的客服人员也意识到情况重大，所以让同事找来了宋景明。</p>
而后者则要求客服继续将对方稳住，然后借着这段时间又找来了技术部门的相关人员。</p>
然后，就有了下面一段对话……</p>
“先生，为了证明您刚才所言非虚，我们想询问您几个问题，您放心，钱，以及其它资源，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能证明您的消息有价值，剩下的都好说。”</p>
“你问吧。”</p>
电话那边的人回答十分干脆，常浩南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发泄的快意。</p>
“你知不知道，巨济造船厂那几艘LNG船，是制造给谁的？”</p>
“当然知道，是挪威的霍达兰海洋油气设备公司。”</p>
“那这几艘船的液货舱技术是……”</p>
“液货舱用了法国GTT公司的Technigaz技术，相比于被沪东造船厂选择……其实严格来说是被我们放弃的Gas-Transport方案减少了一层殷瓦钢板的使用，所以液货舱的体积、重量和成本都有很大优势。”</p>
“本来，我们以为应该能统一至少未来10年的LNG船市场，结果你们火炬集团中间杀出来，搞了個什么BOG再液化系统，能几乎100%回收泄露的天然气，在使用成本方面一下就扳回了优势……”</p>
“……”</p>
说起技术，对方的回答堪称行云流水，而且中间还提到了很多三星和沪东竞争过程中的细节。</p>
“嘶……”</p>
听着这段内容劲爆的的录音，常浩南当即就是一个战术后仰。</p>
显然，能知道这么多东西的，不可能是哪个只为了恶作剧的无聊小鬼。</p>
至少对面的身份肯定是没问题，绝对是三星海工的内部人员。</p>
但是……</p>
“老宋，你说……”</p>
常浩南抬手停掉录音机，然后示意对方坐到对面：</p>
“这会不会有点太巧了？”</p>
也不能怪常浩南疑心病重。</p>
他们刚刚提起了一个根本就没打算能赢的官司，对面就毫无征兆地送来了能发挥重要作用的证据。</p>
这也太顺风顺水了。</p>
“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很可疑。”</p>
宋景明从旁边薅过来一张椅子坐定，然后说道：</p>
“但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很长时间，就算这是三星海工给我们挖的坑，那他们又图什么呢？”</p>
“这个官司如果打下去，大概率是不断扯皮最后不了了之，我们赢的可能性本来就微乎其微，总不可能是为了钱吧？”</p>
像这种消息，交易价格最高最高也不会超过100万美元。</p>
这对于个人来说当然是一笔巨款，但无论三星海工还是火炬集团，谁也不至于把100万美元放在眼里。</p>
而且，更关键的是。</p>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想要钱，那大可以今天就把金额提出来。</p>
“那……你的意思呢？”</p>
常浩南看向对面的宋景明。</p>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好的机会不能白白撒手放掉。”</p>
后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p>
“既然对方让咱们明天晚上联系他，那就看看他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p>
“只是常总，既然要谈条件，而且这条件里八成不只有钱，那您还得是先划定一个范围，总不能他说什么我们就答应什么……”</p>
“呼——”</p>
常浩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圆珠笔，一边沉吟片刻：</p>
“这样，电话还是你来打。”</p>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以示强调：</p>
“但是我明天到你那去，现场听一听这个家伙的说法！”</p>
……</p>
原本，常浩南以为，这会是一场跟职业间谍斗智斗勇的极限博弈。</p>
为此，他甚至委托傅友全帮忙，从总参二部那边找来了一位心理专家和一位审讯专家，负责给宋景明进行一些基础培训，并在电话旁边全程蹲守，给后者出谋划策。</p>
最终，众人决定，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开局先拿出一份更详细的技术资料，渲染一番局面的严重性。</p>
由于这部分完全是真的，所以如果那个“船厂技术人员”的身份为真，那心态多少也应该有所动摇了。</p>
就算这个人真是三星海工设的饵，至少也能吓唬吓唬对方。</p>
怎么都不亏。</p>
之后，再听听对方具体想要什么条件，以及要如何进行交易。</p>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诱骗对方把手头的证据发一部分过来，用以验证真伪。</p>
最后，再判断是否要和对方交易，以及付出什么样的筹码。</p>
总之，要拉扯几个回合。</p>
根据总参二部那两位同志的经验，如果对方真是第一次当间谍的技术人员，那心态都是很脆弱的。</p>
无论是过于拖拖拉拉，还是答应得太快太果断，都有可能引发对方的逆反或者怀疑心理，导致交易告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