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西北角，严武城。</p>

从景军发起进攻到齐军狼狈逃走，中间仅仅隔了两天时间。</p>

这座军事重镇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几度易手，最开始是由燕军占据，然后被齐军攻占，前年兀颜术派遣重兵夺下，后来又被齐军夺回，如今已是第四次城头变幻大王旗。</p>

然而轻松打下严武城的景军一点都不兴奋。</p>

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这座城里空空荡荡，既没有身段绵软的美人，也没有唾手可得的金银，甚至连粮草辎重都所剩无几——齐军坚决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在溃逃之前居然放火焚烧本就不多的粮草。</p>

对于灭骨地和贵由两位大将来说，此战赢得太过简单，即便他们不会刻意低估麾下军卒的实力，也能察觉齐军没有倾尽全力。</p>

“刘守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是不想要西线的防御了？”</p>

贵由看起来有些牙疼。</p>

坐在他对面的灭骨地沉稳地说道：“现在看来对面应该是在做取舍。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应对全线战事，只能被迫放弃一部分防线，从而集结足够的兵力在另一边组织反击。”</p>

这两人都已清楚兀颜术的战略谋划，东西两线同时进逼，诱使齐军出城决战。</p>

兀颜术之所以敢做出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手里有五万多来去如风的轻骑，足以在短时间内改变战场态势。</p>

贵由略显热切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继续向南进军，争取进一步扩大战果？”</p>

这便是趁他病要他命，既然西线齐军被迫后撤，他们怎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p>

然而灭骨地摇头道：“贵由将军，我建议暂缓向南推进。”</p>

贵由皱眉道：“此言何意？”</p>

灭骨地沉吟道：“现在齐军有意收缩西面的防线，不代表他们毫无一战之力，战场的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我们的任务是打下严武城，既然已经实现这个目标，不妨先停下来看一看。在我看来，你我可以决定一人镇守此城，另一人则领兵向北回撤，这样万一另外两处战场发生意外，我们可以及时驰援。”</p>

两个人的意见出现明显的分歧。</p>

贵由双眼微眯，语气变得冷峻：“你应该很清楚大帅的军令，我们的任务就是打穿齐军的西线，怎能因为对方主动让了一步，我军便停滞不前？不论齐军是真的实力不济还是故意示弱，如果我们不能给对方施加足够的压力，那么大帅的谋划就无法落到实处。”</p>

灭骨地沉吟不语。</p>

贵由继续说道：“按照你先前的分析，刘守光这是要在保证太康到雍丘一线守军数量的前提下，主动放弃西线的防守，进而在东线藤县一带组织反击，那我们为何要瞻前顾后？敌人的弱点已经暴露出来，我们不趁势扩大战果，反而要主动后撤，这是哪门子的道理？”</p>

灭骨地沉声道：“你莫要激动，我只是出于谨慎的考虑。”</p>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p>

贵由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如果前军主帅是常山郡王，想来你肯定不会这样犹豫不决。”</p>

这句话直接挑明他心中的不满，更暴露出景军内部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p>

尽管景帝通过各种手段削弱庆聿恭在军中的威望，却无法改变他带出很多将领的事实，更不可能将这些能征善战的虎将悉数弃用。</p>

灭骨地便是其中的典型。</p>

他从夏山军的百夫长做起，在庆聿恭的言传身教下进步飞速，最终成长为庆聿恭的左膀右臂，在灭赵和伐代等战事中屡立战功。</p>

以他的能力和资历，即便无法取代兀颜术独领大军，也不至于屈居先锋大将之职，这显然是景帝有意为之。</p>

灭骨地表面上风轻云淡，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怨望之意？</p>

贵由身为兀颜术的心腹，自然也是景帝的忠实拥趸，当下毫不犹豫地挑明对灭骨地的怀疑。</p>

灭骨地纵然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本将绝无私心，你休要胡言乱语！”</p>

“如此最好。”</p>

贵由顺势说道：“某方才一时情急，将军勿怪！既然将军认同大帅的安排，便请遵循军令行事。不劳将军辛苦，本将明日便带麾下部属直取南边的杞柳城，将军只需在此地等待捷报就行！”</p>

灭骨地的右拳不由得攥紧，望着对方冷峻的面色，最终缓缓松开，漠然道：“好。”</p>

翌日，贵由亲率一万步卒南下，又有五千轻骑于侧翼掠阵。</p>

灭骨地站在严武城头之上，双手按着墙垛，眺望着大军南下的场景，眼中泛起一抹深重又无奈的忧虑。</p>

两天后，灭骨地果然收到一份捷报。</p>

贵由没有损耗太多兵力就打下南边三十余里的杞柳城，这一次他倒是缴获不少粮草，很可能是齐军没有料到景军的攻势如此凶猛，来不及在狼狈撤走的时候焚毁。</p>

贵由派来的信使一为报捷，二请灭骨地调派一万锐卒前往增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