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众有过带兵经验的景廉贵族来说，庆聿恭的提议其实很好理解。</p>
将齐军从各种关隘坚城里引出来，利用景军骑兵强大的机动能力大范围迂回包抄，在局部战场形成绝对兵力的优势，以此消灭齐军的主力精锐，从而更加快速地奠定大局。</p>
问题在于齐军怎会上钩？</p>
这一次对方的主帅不会再是韩忠杰那种草包，而是极其狡猾又敏锐的陆沉，想要让他犯这种错误可不容易。</p>
定白军主帅善阳与庆聿恭的交情还不错，至少不会像撒改那样将对立摆在明面上，故而好奇地说道：“郡王就不要卖关子了，不妨说说如何让齐军上当。”</p>
庆聿恭看向天子，流露征询之意。</p>
景帝微微颔首。</p>
庆聿恭便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陆沉自从六年前横空出世，他在战场上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擅于抓机会。这些年大大小小十余次战争里，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当我军漏出破绽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全力以赴捕捉战机，即便我军没有明显的破绽，他也会想方设法制造机会。简而言之，陆沉的指挥风格充斥着冒险的因素，这是他短短六年就能青云直上的根源。”</p>
众人尽皆认可他的判断。</p>
庆聿恭继续说道：“战事初期，我军自当展现出强硬的姿态，先将太康城拿回来，破掉齐军在雍丘外围的屏障，同时让陆沉见识到大景对于此战的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军可以不着痕迹地放缓推进的速度，呈现出疲敝的状态，这样就会让陆沉进一步放松警惕。前两步完成之后，便是我军暴露破绽的时候，以陆沉对战局的把握能力，想来他不会错过险中求胜的机遇。”</p>
众人这时候明白过来，其实庆聿恭是在温古孙献策的基础上，做出更加灵活的调整。</p>
景军不能一上来就陷入泥潭，这种明显有违常理的情况只会让陆沉更加警惕。</p>
先期强攻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后续慢慢停滞攻势才算正常，总之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引诱陆沉上钩。</p>
只要陆沉动了求胜的心思，就像以前的几次大战那样，景军的目的便已达到。</p>
景帝脸上的笑意愈发醇厚，很显然庆聿恭的思路与他不谋而合。</p>
这时沉默许久的阿布罕小心翼翼地说道：“敢问郡王，如果陆沉始终可以沉住气，要将死守之策坚持到底，我军又当如何？”</p>
为将者必须要考虑得足够全面，因为敌人不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更何况是陆沉这样的对手。</p>
庆聿恭看了一眼肃立在天子身侧的田珏，轻咳一声道：“若出现这种情况，想来便有了田大人的用武之地。”</p>
阿布罕微微一怔，其他人也略显茫然。</p>
景帝笑道：“你说得更详细一些吧。”</p>
“是，陛下。”</p>
庆聿恭垂首应下，继而道：“诸位大人，虽说陆沉如今在南齐的地位看似无人能动摇，实则并非如此。在南齐一百七十多年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陆沉这样的权臣。即便南边暂时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很多南齐朝臣对陆沉的猜忌一直没有消散。当我军陷入进退维谷的僵局时，如果陆沉一直按兵不动，南齐君臣心中岂会没有疑虑？”</p>
听到这番话，绝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p>
田珏则更加敏锐，试探性地问道：“郡王之意，主奏司不必立刻调动密探煽风点火？”</p>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种反间计更是如此，从古至今屡试不爽。</p>
正常情况下，在景军大举南下之前，主奏司就该让提前埋伏的密探们活动起来，尽一切可能挑拨陆沉和南齐朝廷的关系，哪怕无法重现当年杨光远之旧事，至少也能打击南齐边军的士气。</p>
庆聿恭点头道：“没错。南齐刚刚经历过朝堂震荡，那位临朝称制的宁太后以及薛南亭和许佐等人，暂时肯定会压制对陆沉不利的言论，主奏司的兄弟们纵然能力出众，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很难发挥作用。等到陆沉明明有机会取胜却按兵不动的时候，主奏司再逐步开始挑拨，一定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p>
“妙啊。”</p>
善阳面露喜色，赞道：“陆沉到时候进退两难，出战会踏入我军挖好的陷阱，避战则会引来南齐朝臣的攻讦，说不定还能直接激化他们内部的矛盾。”</p>
庆聿恭淡淡一笑，脸上并无自矜之色。</p>
“郡王此策确实高明，只是细节上还有许多雕琢的地方。”</p>
景帝终于拿回话题的主动权，环视众人说道：“你们接下来除了练兵，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完善这套连环计。从前期的强攻、中期的布局到后面的收官，以及敌我军力的详细分析，包括在正面战场上如何防备陆沉展现过的手段，你们要尽快考虑周全，在一个月之内呈上奏章。朕会参考你们的意见，最终形成此战的策略。”</p>
所有景廉贵族都站起身来，齐声道：“臣领旨。”</p>
“都下去罢。”</p>
景帝干脆利落地下达逐客令，又道：“郡王留下。”</p>
众人行礼告退，离去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庆聿恭沉稳的背影。</p>
“坐下说话。”</p>
景帝的右手轻轻敲着桌面，良久之后才问道：“在郡王看来，军中诸将何人可为伐齐先锋？”</p>
虽然这几年景军在面对齐军的时候屡屡吃瘪，折损了不少大将，但景帝还没有到无人可用的地步，相反军中悍将数不胜数，这是大景三十余年频繁用兵积攒的底蕴。</p>
庆聿恭心中微动，谨慎地答道：“回陛下，臣认为固新将军足以胜任先锋一职。”</p>
固新乃是忠义军八位大祥隐之一，麾下有一万精锐骑兵，如今正在从西北边境返回大都的途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