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而言，许太后现在应该镇定一些。</p>
锐士营骑兵轻易突破东门防御，这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但这不代表局势已经崩坏。</p>
无论这支骑兵有多么强大，哪怕他们野战无敌，数万京军都困不住他们，短时间内他们依然无法威胁到皇宫的安全，毕竟宫城足够挡住铁骑践踏，而万余禁军在沈玉来的指挥下，不至于被三千人轻易杀穿。</p>
更重要的是，陆沉本人依然在端诚殿，内外都有大量禁卫。</p>
但是听到沈玉来所言那一刻，许太后的心跳迅速激烈起来，她隐约有一种直觉，自己的所有谋划都要付之东流。</p>
沈玉来并未迈步，但是已经有十余名禁卫朝陆沉那边走去。</p>
殿内的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p>
这时只见厉天润摘下佩刀，往旁边一举，厉冰雪随即上前，长刀出鞘，杀气凛冽，瞬间震慑住那些禁卫。</p>
许太后见状勃然大怒，寒声道：“魏国公，你也要造反吗？”</p>
厉天润微微仰头，苍老却又浑厚的声音传进殿内所有人的耳中：“太后，臣这一生为大齐熬干了心血，为何以此恶言相辱？”</p>
许太后登时一窒。</p>
文武百官尽皆默然。</p>
厉天润这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心中一震，看着这位曾经英姿雄阔、如今身体瘦削形容衰败的魏国公，他们连半句质疑都说不出来。</p>
若以史书而论，厉天润的忠诚和功绩足以配享太庙。</p>
许太后暗恨道：“哀家并非出言相辱，只不知国公这是何意？”</p>
厉天润神情肃穆地说道：“太后，臣只是觉得应该给秦国公一个说话的机会。”</p>
许太后无比厌憎地说道：“他都让锐士营三千骑兵威逼皇宫，难道还是大齐的忠臣？哀家让人拿下他有何不妥？”</p>
陆沉终于开口说道：“沈侯，锐士营可有进犯宫禁？”</p>
沈玉来天人交战，嘴唇翕动。</p>
萧望之转身望着他，正色道：“沈侯，你现在每句话都关系到大齐社稷的安危，本公奉劝你如实道来！”</p>
众目睽睽之下，沈玉来略显艰难地说道：“锐士营暂时停在和宁门外，军容严整令行禁止，并未进犯宫禁。领兵主将叶继堂传话说，他奉秦国公之命护送证人入宫，绝无犯上作乱之意。”</p>
陆沉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高高在上的许太后，正色道：“太后，从半个月前户部尚书景庆山质疑我派人刺杀丁会开始，一直到此时此刻，针对臣的攻讦和污蔑便连绵不断。从始至终，臣都耐心地辩解，并无半分不妥之举。如今臣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不得已出下策让锐士营护送证人入宫。倘若太后一定要将弑君的罪名诬陷在臣身上，让大行皇帝无法瞑目，那么您可以下令禁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行杀了臣。”</p>
许太后双手攥紧，下意识地看向李适之，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求助于这位幕后主使。</p>
李适之脸色沉郁，微微摇头，显然是要许太后孤注一掷，强行杀死陆沉。</p>
许太后心中一沉，她能读懂李适之的眼神，问题在于这個决断太艰难。</p>
正如陆沉所言，先前不论出现多少对他不利的线索和证据，他都能冷静地站在殿内，如今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p>
满朝文武悠悠之口，许太后堵得住吗？</p>
后宫妇人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p>
陆沉心中愈发大定，高声道：“薛相、许相、姚宪台、朝中诸位大人，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大行皇帝遇刺的真相？你们还是不是大齐的忠臣！”</p>
此言一出，许佐肃然道：“启禀太后，既然秦国公有另外的线索，臣认为应当让证人入宫，如此方能厘清弑君之案的真相！”</p>
薛南亭略显迟疑，最终还是拱手道：“启禀太后，臣附议！”</p>
“臣附议！”</p>
御史大夫姚崇紧随其后。</p>
数十位朝臣几乎同时出班附和。</p>
但是仍然有一大半官员没有动弹。</p>
几近窒息的氛围中，许太后缓缓坐了回去，漠然道：“沈卿家。”</p>
“臣在！”</p>
“将外面所谓的证人带进来，你再让人去通知韩忠杰，着他调来一部分禁军，与皇宫内的禁军内外合作，将那三千骑兵死死盯住。”</p>
“臣遵旨！”</p>
沈玉来大步而去。</p>
“太后！”</p>
吏部尚书李适之再也按捺不住，脸色铁青地说道：“太后，陆沉、萧望之等人反心已明，岂能让他们肆意妄为，此时若不拿下这起叛贼，悔之晚矣！”</p>
礼部尚书胡景文、户部尚书景庆山、刑部尚书杨靖、翰林学士陈春等十余位大臣立刻齐声道：“请太后当机立断！”</p>
这股声势袭来，许太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仍然可以调动禁军，同时宫里的禁卫和内卫在她心腹的掌控之中，问题在于厉天润强行打断她的决定，两位宰相以及众多朝臣的态度又出现偏移，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定夺。</p>
许佐没等许太后开口，厉声道：“尔等如此迫不及待，难道是心虚不成？”</p>
李适之针锋相对道：“许相到这个时候还要偏袒弑君逆贼，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君之道吗？”</p>
便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位重臣的对峙。</p>
“秦国公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要吵架呢？”</p>
群臣一怔，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年仅五岁的太子李道明天真无邪地望着他们，脸上满是疑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