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正元年的十月，相较往年要温暖一些，定州地界虽已有了寒意，但是还没到彻骨的地步。</p>
都督府后宅的暖阁内，更是不见半点冷风。</p>
居中放着两副摇篮，陆沉的一双儿女各自占据一副，陆大少爷此刻睡得正香，唇边不时流出哈喇子，宋佩就在旁边守着，细心地拿着绵软的帕子帮他擦拭。</p>
陆大小姐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趴在摇篮中双手撑着身体，好奇地望着仅仅比她大十天的哥哥，口中偶尔发出咿呀之声。</p>
“我现在就可以断定，将来老大肯定会很怕他的妹妹。”</p>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百无聊赖的山阳郡公陆沉一本正经地说着。</p>
林溪莞尔道：“那不是好事么？”</p>
“好事，是好事。”</p>
陆沉撇了撇嘴，头疼道：“但是老大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趁我抱他的时候尿我一身，这恐怕不好吧？妹妹虽然比他小十天，但你瞧瞧她精力多充沛，一看就知道是个习武的好苗子。”</p>
林溪还没开口，坐在旁边的王初珑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道：“夫君，他们才满月没多久，你是不是太着急了？”</p>
“他哪里是着急，分明是闲的。”</p>
林溪也笑了起来，横了陆沉一眼：“公爷要是实在无聊，不如去城外校场上带将士们操练。”</p>
“别提了，每次我过去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一般，那架势恨不能立刻去边疆杀敌，反倒效果不好，再加上各军主将都很负责尽心，不需要我手把手的教。”</p>
陆沉双手枕着后脑，斜斜靠在榻上。</p>
其实林溪没有说错，他这段时间确实过于清闲。</p>
定州各军的休整已经结束，陆沉重新划分了防区，镇北军、来安军、宁远军和飞云军四支主力一分为二，分别镇守尧山关、清流关和定风道，七星军依旧负责驻守定州东北部的宝台山区。</p>
盘龙军和广陵军驻扎在西南面平利城到藤县一线，定北军和飞羽军两支骑兵则游弋边境。</p>
或许是因为陆沉挽救靖州败局的功劳实在太大，而且靖州都督府的实力受损严重，将来只能依靠定州军继续尝试收复河洛，所以天子特地让军事院商议，在定州新增两军，分别为奉福军和汝阴军。</p>
陆沉便奏请天子，提拔徐桂为奉福军都指挥使，霍真为汝阴军都指挥使，其他各军的主将没有变化，只是提拔了部分表现出色的年轻将领，充当他们的副手。</p>
如此一来，陆沉麾下兵马扩充为一营十一军，合计十三万八千人的编制。</p>
都督府属官刘元、陈循和黄显峰等人忠心能干，只需要陆沉敲定大框架，细节问题他们能够全部办妥。</p>
各军主将和副手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不需要陆沉太过操心，更谈不上事必躬亲。</p>
内部井井有条，外部同样风平浪静。</p>
织经司安插在景国境内的密探后续又送来两份情报。</p>
景国皇帝武功之高出人意料，面对中年书生杜为正的舍命一击，他虽然身受重伤却没有伤到根本，至少他还能打理朝政不至于卧床不起。</p>
不过从他后续的安排来看，这次受伤实打实地阻止他继续前进的步伐。</p>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几十年来骄狂霸蛮的景军转入全面防守。</p>
景帝在西北边境布置的大军一开始采取前压的态势，但是代国皇帝哥舒魁对这个强大的老对手太过了解，一眼便知对方是有备而来，想拿代军开刀提振士气，于是果断选择战线后撤，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压根不给景军机会。</p>
南线景军则像代军一样龟缩不出，接替兀颜术的代留守善阳严格执行景帝的命令，在桐柏防线和深泽安县一带分别以重兵把守，哪怕定北军骑兵在他们视线中出现，曾经纵横天下的景军铁骑也只当做视而不见。</p>
景国朝堂之上，三皇子乌岩被立为太子，或许这是景帝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是对于稳定人心起到很好的效果。</p>
景帝先前准备推行的军制改革暂时中止，庆聿恭和撒改等人手中的军权得以保留，因为这个及时的举措，景国内部的暗流涌动暂时平息。</p>
至于跟随四皇子造反的夹谷氏，大头人夹谷永被抄家灭族，夹谷氏的基业被皇族阿里合氏以及其他四大姓瓜分。</p>
夹谷氏的族人自然满腔恨意，然而这一次他们根本无力反抗，这不仅是景帝的旨意，其他四大姓也都乐在其中。</p>
“我以为夫君会趁着景国内部不稳的机会，起兵收复河洛。”</p>
喂饱陆大小姐的王初珑整理好衣襟，从里间出来落座，笑吟吟地说着。</p>
陆沉淡然道：“我确实有这样的考虑，不过朝廷驳回了，用了一个非常正确的理由——国库匮乏，粮草难以为继。”</p>
林溪直白地说道：“景帝受伤景国内乱，南边有些人怕是喜出望外，又怎会容许你继续建功立业？”</p>
王初珑则轻叹道：“中枢毕竟握着边军的后勤命脉，夫君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p>
陆沉目光沉静，看不出来他此刻真实的想法。</p>
身为他最亲近的枕边人，敏锐如林溪，细腻如王初珑，近来都有发现丈夫身上发生的变化。</p>
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独自思考，虽然以前他也有这样的习惯，但两女都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筹谋非常重要的大事，只是不肯向她们透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