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逃卒眼中(五)(2 / 2)

藏在芦苇里的人一听是同道中人,终于放心,便要走出,就被那些人抓住,好一番解释,这才让对方相信。

看得出对面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司马队,应该是司马长带着自己的同乡一起跑过来的,不过人数却远比一个司马的人数多。

那带队的司马长既是相信了他的话,便给介绍了一下。

“这几个人是安平的,这几个是秦周的,这两个是在繇烧陶的,这几个是袁娄捕鱼的……”

各自介绍了一番,都是些穷苦人,又不是贵人,也没什么士的身份,各自之间也没什么利益冲突,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便都放下心来。

当天夜里,这三十多人的队伍便增加到了五十多人,夜里轮着出去放哨,第二日清晨过了河又往东边多走了几里藏好。

到下午的时候,又有二十多个人跑到了这里,就有几个携带了兵刃,再一问也是逃兵。

昨日先来的那些人便问道:“今日又死了多少人?”

他们也都知道不可能攻下赢邑,是以都没问,况且若是攻下了,何至于逃到这里。

今日后来的一人喝了几口水,便道:“谁知道死了多少?让我们拿命去填那城墙,只怕贵人想只要死的多了,便可以和墨家的堡垒一样高,可不就攻上去了?”

这人说完,旁边一同逃来的人也不堪回首道:“太怕人了,今日要用冲车靠近,可哪里靠的近?十几辆冲车走到一半就被砸碎了,好容易有几辆靠前了,城上就往下倒油点火,又有铁雷炸在旁边,我的伙伴全死了。”

“昨天夜里那些装死的被驱赶回去的都被斩首了,我们这一看回去也是死,不如直接逃啊。”

昨日已来的那些人便问道:“难不成那些贵人身边的私属今日就没冲?”

“冲有个屁用?”

一个逃兵不屑地骂了一句,说道:“之前倒是有些私属和技击之士,多给钱财,待我们冲过去后他们就冲。”

“可冲过去有什么用?一群人被堵在了凹缝里,两边的火枪一起打下来,连墙都没爬上去就死了一半。昨日就是那么死的,今日还是这么死,公子午不过孩子,懂什么打仗?”

骂过之后,这些人也铁了心道:“我们一看,留下来还是得死,就跑了。等仗打完了,便出去投降就是,可别给贵人卖命了。”

这番话正是多数逃卒的心里话,心道贵人身边的私属都攻不下来,怕是这城也攻不下了。

这时候还未天黑,太阳却是乌蒙蒙的,显是要下雨了,空气闷热无比。

这些逃卒一个个手里也没什么吃的,饿了一天,好在附近有几株桑树,正好采摘些桑葚、芦苇芽之类的野菜充饥。

这是一片靠山的地方,农田距离这里又远,又怕出去被人抓到,况且这时候宿麦已收,粟菽未熟,也没什么吃的。

后逃过来的一人看看天道:“看这天,怕是要下雨啊。”

他说这话,并不是为战场局势发表什么意见,在场的人都知道墨家火器较多,但这个时代的思维之下也是下雨天不能打仗,这是规矩,或者说数百年战争形成的习以为常的真理。

不是说不知道下雨天可以趁机袭击火器不能用的墨家,而是因为下雨的时候连队伍都难以集结,哪一国的大军能够在军中冲击或是行军,便足以称霸天下。

既不是为战局发表意见,自然便是为了众人的处境,那人又道:“若是下雨,总得有个避雨的地方。”

“不是还有带着剑戈的吗?我看都弄起来,先分几个人搭建个草屋避雨,剩下的人就收集一下桑葚子、芦苇芽、蒲草根之类的吃的。我看山上还有萘果,这都能吃。”

“都费些心,搭屋子的费心,便能吃果子。摘果子的费心,便可避避雨。谁也别偷懒……”

他说完,在场的四五十逃卒都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没想到。便推你为首领,倒是一起熬过这几日,想来很快就打完了……”

这本是个很正常的事,可昨日在阵前装死时候就被各种道理相悖精神折磨的那杨朱学派的逃卒心里咯噔一下。

在临淄的时候,墨家常常讲学,他的夫子是杨朱学派的,时常和墨家的人争论,他可是听过不少墨家的言论。

此时此景,竟是难以自已地想到了当初在临淄听到的那些墨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