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诛不义令(中)(2 / 2)

“但田和手中的力量,又使得贵族很难反抗,南济水一战之后齐国若是变革,也一定会组建新军,到时候贵族不能够反抗君主手中的庶农常备之军,齐君也没有能力彻底放弃贵族亲戚而成为齐民之君,便会达成一种平衡:每一次扩张,便需要更多的官吏,这些官吏都会从贵族子弟中选拔。只有打下更多的土地,才可以分封更多的贵族,贵族们也能得到最多的利益。”

适停下笔,仔细斟酌着词汇,又道:“看上去,这两种有区别,实际上本质上的区别并不大。”

“这两种可能都是我们必须要警惕的。”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重新分配土地、取消贵族的封地、撤销贵族对于封地的统治权。”

“分掉贵族的土地,瓦解的是这两种可能产生的物的基础,这也就决定了我们必须要做好你死我活的准备。”

“不瓦解土地制度,这种基础便会一直存在,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瓦解这种土地制度,将意味着我们要和天下贵族为敌,不可调和。”

“武城之事,若是巨子签发了诛不义令,那么这些问题就不得不提前考虑。”

“借此威势,我们可以会盟诸侯,一如当年葵丘齐桓会盟,若有人挖开黄河堤坝天下诸侯共讨之:我们也可以确定我们的义的一小部分,至少做到屠城、焚城事,天下共讨之,天下不讨,我墨家来讨。”

“但威势之余,我们便做的有些张牙舞爪,身形毕露,天下诸侯、贵族,也定然开始紧张我们其余的义。”

“将来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輮以为轮非一曝之功。”

“为了将来的大战,我们现在就必须要做好宣传和准备,有些为了局势不得不隐藏的话,已经不能够再隐藏。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民众知道为何而战、怎么样才能彻底杜绝天下的残暴。”

“会盟诸侯,如葵丘而定义,那是治标。”

“瓦解礼法宗法、开阡陌破井田、取消贵族特权和贵族封地,那是治本。”

“若不然,今日我墨家强,魏人苦于赵中山之乱、楚人迫于陈蔡之变、齐人困于费地之争,或者不得不成盟,遵我墨家不屠城之义。”

“将来我墨家不取天下,或是魏侯平乱、楚王变革、齐侯修养,盟约便不会有人遵守。一如第一次、第二次弭兵会一般。”

“既要利天下,便要治本。本固,标自治。”

“自子墨子创立墨家至今已六十余载。自商丘聚义而定规矩,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我执掌了宣义部将近二十年,一直小心翼翼。”

“从二十年前聚义定规矩,到彭城公造冶平叛月杀百族,宣义部的口径是:行义。”

“自潡水之战到前日南济水之战,宣义部的口径是:约天下。”

“这约天下的说法,可能要一直沿用到此次破齐之后的会盟。”

“但在会盟之后,宣义部的宣传一定要发生变化。不再是行义、不再是约天下,而是要变成一天下之义。”

“约天下,最多也就约束到诸侯不屠城、不弑杀、不兴不义之战。这些都是治标。”

“一天下之义,才可以做到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变革天下的规矩、瓦解贵族封地这种产生残暴不义的基础,才能使得天下大治。这是治本。”

“宣义部一定要搞清楚我墨家宣义的这三个阶段,并且迅速作出调整,以适应新的天下局势。”

“若不然,不早作改变,迟早天下会出现泗上族一说,当与齐、楚、秦、晋各族并立,天下何谈兼爱?”

在最后,适又说道:“签诛不义之令,我赞同。”

“但是,签发之前,必须要解决今后可能要面对的种种问题,需要整个泗上做好准备,需要墨家自下而上同义统一。”

“我不是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这件事还不签发诛不义令,那么墨家又和那些争夺天下问鼎轻重的诸侯有什么区别?”

“只是如果因为一时的激愤或者愤慨就签发,其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

“齐国经此一战,五年不能再履泗上。三晋闹翻,魏人五年亦不能南下。楚地新变,贵族多叛,五年亦不能再图淮北。”

“这一次签发诛不义令,可以用约天下之剑的说法,说与诸侯。”

“但对于天下民众、对于数万墨者,必须要说清楚:天下纷争残暴事,不在于诸侯是否残暴与不义,其根源是分封天下贵族拥有封田对外扩张扩大封田的制度。要解决,不是依靠约天下之剑就能解决,而是必须要铲除这种纷争存在的土壤。”

“斩草除根,土壤在,明年春风起,草籽随风复又生。”

“不斩草亦不除根,将土壤刮走,浇灌铁水,便是柳絮草籽如雪,又岂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