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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河畔,曾经的沛泽附近,现在的沛泽乡间。
正值收麦的时节。
路上,前往彭城的吴起指着远处春麦麦田里的一物,惊奇不已地问道:“那是何物?”
身边的秦人都是常年在外地做护卫的,饶是见多识广,却也不认得。
那一物在麦田里奔波,由三匹马拉着。
三匹马在前,后面的那物像是一辆马车,但是比起马车更小。在“车”的左侧,有一堆木料,就像是妇人纺纱的纺车一样,宽宽地伸出一些木条,随着马拉前进,不断转动。
这些在马车左侧的木条,约有六七根,每一根都有大约半丈多长。
每一次转动,那些横着的木条都会将那些成熟的、金黄色的小麦压倒,然后下面的铁刀伴随着车轮的旋转,将这些被压倒的小麦割倒在地。
一个中年人坐在那奇怪机器的马车上,不断地甩动着鞭子,马匹吃痛向前,那些麦子就平平地倒在地上。
后面跟着几个人,将这些倒在地上的麦子收拢起来,选出一捆麦穗将一大捆的麦子捆扎起来。
平整的、曾经是淤泥的土地没有一块石子,这马拉的割麦机器用三四倍于人的速度将麦割倒。
吴起镇守西河多年,西河的一些平原地,也引入了泗上早已流行的耧车。对于农业器具他也多曾见过,可是这样的古怪器具却是从未见过。
原本麦子是贱食,一般都是作为军粮食用。后来随着水力磨坊的出现,西河等地也开始大规模种植冬麦。
种植麦子,最为让人揪心的就是收麦。
原本没有耧车,种麦的速度和收麦的速度相差不多。春日里种麦的时间也就那么多,与收麦的时间几乎相等,因而能种植多少麦子,就能忙过来收获多少麦子。
可是随着耧车的出现,种麦的速度增加了,一人一马一车,一天可以种植十五亩的麦子,可是收获的时候,一个人就算用上墨家售卖的铁镰,也不过能收二亩。
地广人稀,大量的土地因为铁器的出现而被开垦,可是收麦的速度也眼中制约着种植的数量。
眼前这种古怪的器械,却能够三四倍于人收获小麦,吴起不由惊奇。
遍问身边的人,却无人认得,吴起暗想,恐怕这又是和耧车一样的墨家新弄出的器械。
如今墨翟虽然去世,可是当年公输班的弟子除了留在楚国的也因为墨翟与公输班之旧,多入泗上。墨翟原本就有一些木器弟子,泗上铁器已用近二十年,各种工具锻打齐全,这里的新器械也就层出不穷。
吴起既知秦川适宜种麦,见到这种工具也就心存了好奇,便叫人停车,自己下车走向了那一处割麦的地方。
靠近之后,看到坐车马车上赶马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身后负责收拢麦穗的,是几个女人,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再仔细看看,原来这一片麦田里不只有这么一辆古怪的马车器械,竟有三辆之多。
除了这些马车器械外,还有一些人弯着腰用镰刀在割麦,显然也在和苍天争取时间,麦子很可能在十几天内忽然成熟,然后若是不尽快收割,一旦下雨就会生芽、落穗,是以这些人正在与天争。
待走的更近,就听到在那马拉的器械后面捆麦子的两个少年中的一个,正在抱怨。
这两个少年,都十来岁的样子,模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显然必是双胞胎。
一个老老实实地低头在那捆麦子,另一个则不时地起身叹气道:“妈,麦子扎的我身上痒痒,咱们干完这一块就喝点水歇歇嘛。”
前面正在捆扎麦子的一女人回头骂道:“真是越来越懒。我小时候,割麦镰刀都没有,全靠取穗,不知要比这个累多少!今年村社新买的几台马拉收麦机,只要弯腰捆扎,你还累?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真应该把你扔到二十年前墨家不曾来咱们泗上的时候,让你过几天……”
那少年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手里挥舞着一捆麦穗,说道:“墨家研究天志,不就是为了让人少吃些苦?吃饭的时候我一说你做饭放油放少了,你就说二十年前怎么样,二十年前怎么样……哎呀,现在你要是想回到二十年前,那也容易,你看这割麦,你倒是用手拔麦穗、吃饭的时候别用铁锅再用陶罐、这村口的磨坊用的是水力你也可以去用手推、村社作坊造纸的大锅你也可以不烧煤去砍柴嘛……”
这十四五岁的少年并没有什么恶意,引得旁边一起捆麦的人哈哈大笑,那女人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笑骂了一声道:“那你和哥哥先去树下,把盐水给大伙儿拿到地头,这你总能干得了吧?真是一身懒肉,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