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为上卿、大夫,已无可封,只能举大事!”
他分析了一番,众人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关键。
大尹又问:“你们以为,若墨者守城,能守多久?”
太祝也不装神弄鬼占卜一番,直接道:“只要城内粮食充足,只怕可以守到楚人退兵。”
“楚人以地穴、羊坽相攻,墨者轻易化解,如今楚人也只能围而不攻。我原以为,商丘守不住,毕竟非文公之时……不想墨者不但有机械之巧,还有政令制度,这是出乎意料的。”
太祝说的文公时事,其实就是在和现在进行对比。
宋文公之时,正赶上楚庄王争霸,那一次围城九个月,围到城内饿死大半,但商丘依旧没有投降。
因为宋文公在做公子之时,就乐善好施,很有民心,又有威望。
文公祖父的夫人、周天子的姐姐王姬,想要与文公私通……当然,王姬不是文公的亲祖母,宋国的贵族圈多少还有一点底线。
尚且为公子的文公拒绝,王姬不但没有因爱成恨,而是选择更为无私的爱,帮助文公在城内建立名声。
作为公子的文公,可以做到将家财施舍给那些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使商丘城内没有因为孤寡而饿死的;可以每天出入士与贵族的宅邸,与他们结交为友;可以拒绝美艳的祖父的夫人的诱惑,博得了极高的名声;而王姬又在被拒绝后帮着文公提振名声。
最终,王姬和文公合作,发动了政变,趁着文公的兄长打猎的时候一举将其击杀,国人也拥立了文公继位,在清理昭公余党贵族后又分权给支持的贵族,加上商丘城内众人的支持,坐稳的公爵的位子。
至于做祖母的王姬与做孙子的文公倒是暗地里是否私通,那就是不得为人知的故事了,这种丧失的贵族文化中外均有,并不惊奇。
私德不论,文公执政之前的名声和施舍,保证了楚人围城数月、城内折骨而炊易子而食,依旧坚守没有投降也没有政变和国人暴动。
而太祝所作的对比,便是之前的悼公和如今的宋公田,都没有文公当年的名望,加上这些年贵族之间争权夺利,商丘国人已经丧失了原本参与政治的心态。
死个国君,就只是互相告知一声,顺带还有童谣嘲讽一番宋公脑残,非要去信什么祈禳之术。
宋公田继位后,又当年改元,壮志雄心,忙着会盟,顺带着墨家推广的两季种植法还没有完善,他已经先准备加税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墨家出面守城,也根本不可能坚守太长时间。国人一旦被贵族组织起来,很容易来一场暴动政变,将给他们带来祸患的国君驱逐。
至于讨好楚人万一将来晋人报复怎么办,很多国人可能不会想太遥远,只会盯着眼前一两年之内的事。
大尹分析的很对,对于城内众人想法的把握也是正确的:这时的商丘,不是后世盛唐安史之乱时的商丘;商丘城内的百姓,也没有受过太多公族的恩惠。
一旦楚人围攻的利害,有人只要能保证替换个国君就可以让楚人不攻城退兵,国人必定追随。
然而……墨者的出现,改变了这种情况。
墨者没有说为公族、邦国而战的话,而是用了另一套说辞、用严明的命令和赏罚来聚集城内人心。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出现易子而食折骨而炊的情况,很难发动国人来一场驱逐国君的政变。
六卿有私兵,但司城皇也有私兵,双方难分胜负,然而如果守城一心,六卿这边必败……中立的墨者会因为这有碍守城而帮助司城皇一方,大尹是这样认为的。
相反,如果城内先爆发不满,国人暴动改变国君,再以国君的命令收回墨者守城的权力,这样又是另一回事。
所谓民心,看似无用,但若可以操控依旧可以借用。
大尹灵琦听完太祝说的变数和对比,摇头道:“商丘尚且能守,因为城内还未饥荒,所以墨者的话尚且还有人听。墨者也讲仁义,他们又讲民心,一旦城内众人都不想守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全都杀掉。”
“所以,想要商丘守不住、想要民心反对君上、想让愚昧的民众受困于眼前的苦难而不去考虑将来三晋的报复,只要做到一点!”
他起身,环顾四周,狠绝地说道:“焚烧府库存粮!只要此事做好,城内必乱!城内一乱,则民众都会希望与楚会盟。”
“司城可能与楚人会盟吗?他不会,他会想要撑到三晋来援,所以民众必然会反对他。这可以借此灭族。”
“这一次荆人围城,又是因谁引起的呢?是因为君上无礼于楚而贰于晋,而粮食一旦被焚烧、城内饥荒,这些责任难道不正是因为君王昏聩导致的后果吗?”
“童谣已言:斩衰期未满,是嫡子继承还是兄终弟及,尚未明确。今年正好三年斩衰,我们所做之事,正应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