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己学过几天经济学,我开始了简单的分析。按经典的制造业为模型,一般认为,老板的利润约等于所有工人包括管理人员的劳动支出。按马克思的术语,可以简要地认为剩余价值率为100。但是,我所得到的利润,明显高于100,几乎要达到200了。这是按原理的推断。按实际的现状,我们也可以横向比较,在温州相似的工厂,他们所得的利润,平均起来,根本没有达到100,这是什么原因呢?那么,我得分析一下我与其他工厂的不同。从项目来看,我具有某种垄断性质,因为我产品的价格几乎是官样文章确定的,不反映市场均值,所以我得到的是垄断价格,况且这个产品是由我们一家生产,取得了垄断地位。这是从价格上分析,其它厂家没有这个条件。反而,他们因为产品过剩,打价格战,所以剩余价值率肯定就偏低了。另一方面,我为什么可以得到这个项目,取得垄断地位呢?因为这与技术有关,我们在这个产品上的技术能力,基本上做到国内一流水,能够跟我们竞争的,只有国有企业,况且,他们缺乏竞争的动力,所以,我是收割了技术红利。
所以,要取得高额利润,必须从垄断和技术进步上下功夫,这是我得到的初步结论。
我的技术进步从哪里来呢?实际上是从上海国营老厂里来。那么这个明显的技术溢价,国营老厂为什么不与我竞争呢?一方面,我采取了民营企业惯用的非正当竞争手段,与甲方拉个人关系,这是国有企业不太好使用的方法。另一方面,国有企业的管理都也缺乏努力争取的动力,它的生存危机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所有权与管理权的过于分离,让管理都缺乏动力。如果,管理者可以在利润中分成,那么他们的动力就不会比我们差。但是政策不允许,他们也就没有死拼冒风险的干劲了。
关于所有权与管理权的绑定,我在酒吧的事情上体会得最深。我们给予管理者一定的所有权,管理者给我们利润回报,这真是一个良性循环。
一般来说,随着钱数目的增多,人的欲望和心态就会膨胀,但对我来说,这是个特例。因为,钱多得超过了我过去的想象,但又没达到可以施展雄心的程度。基本上属于雄心前的积累,富裕后的添加,量变并没有引发质变。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忧虑的生活,简单富足但又不至于心情失控。这一切是妍子给我的,就像班长所说的那样:“不要忘记给你这一切的人。”
感情如流水,即使它因时间的消磨而潜入地下,有时因为打井,有时因为山洞,它偶尔突然冒出来,让你感觉到它的顽强,有时你还会感到它的危险。
许多人饱食终日,就容易把心思往淫欲上集中。这是基本规律,而妍子就在我身边,我基本没有对别人有过多的贪心。我自以为,我在肉体上得到过最好的享受,在乔姐那里,纯粹的欢乐;我在灵魂上得到过最深的穿刺,在小池那里,感受到爱情的神性。我以为自己已经尝遍了美味,现在满足于妍子这最合口味的粮食。
但是,回忆,有时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有时妍子就在我身边,她对我最温柔的时候,脑袋突然闪现乔姐或小池的身影,哪怕是一瞬间,我都突然愧疚。因为这种回忆不知道该如何埋藏它,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
凡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埋藏,无论多少年不出现,它都在,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突然窜出来,猛击你一下。我苦笑了一下:年轻人,有些错误,不能犯。
我也不像很多新富那样,充满雄心,以突然发财的经验,以为可以继续推进而改变世界。从算命的经历来看,我知道我能力的边界;从古代典籍上看,我知道命运的循环;从梦中和经历的神奇事件来看,我懂得敬畏上天。
我以为我安于这个现状,但为什么,总是偶尔走神,总是在本该专心的时候,左顾右盼?
有些事不可能空掉,即使它有缺点;有些事不可能忽略,即使它让你不安。
比如,我和我妈的关系。她是我亲生的母亲,尽管她伤害过我,尽管我非常怀念被她伤害更重的父亲,尽管与她之间总是隔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距离,但我也需要她,需要她的存在,给我家庭的象征,给我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空不掉自己的来源。
比如,二娃,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也许此生根本没机会相见,但他依然在我的记忆中活着,在我的想象中改变,他长胡子了吧?他有孩子了吧?他也许在城市生活,但他肯定不会忘记大山。
要说一切无法割断,那是因为生命的连续性与思维的连续性,从来就没有断过。但是,在打坐时,我如何能够断掉呢?
我坠入了一个在逻辑上仿佛自相矛盾的境地,但在实践中又想努力实现。怎么办呢?
我没有其他办法,随着打坐的深入,许多感受和想法越来越细,连刘大哥也不好跟我解释了:“我也没悟道,你所说的情况,有的我遇到过,我可以跟你说一说,有些我没遇到过,我就无法解释了,怕误导你。你如果要深入学习,要么拜师,要么做好前行和加行,为拜师入门作准备,或者看看经典也行,总之,只要记得约束自己的言行,以戒律的精神约束自己,在不自由中找到自由,也是有好处的。”
他虽然不能一一解答我的疑惑,但给我指出了方向,我确实很感激他。在不自由中找到自由,我明白这个道理。比如朱元璋手下一个大臣所说“守法度者最快乐”、比如孔子说七十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都是说的这个道理。
至于拜师,这得有这个冲动和欲望,我暂时没有。至于前行,那就是坚持打坐了,至于加行,做些慈善,虽然还没有行动,但做起来也不难。目前,最好入手的,就是看书了。
由于前面看《愣严经》的经历,我不敢轻易尝试直接看古代佛教经典了,因为怕误解圣意,况且,我思维方式也适应不了。我就看南先生的东西吧。
南先生讲了一个故事,他在成都的时候,回答某高僧的问题。高僧在堂上提问:“佛落因果否?”,众人不敢答,南先生高声应到:“有。”所谓菩提为因、涅槃为果,举坐皆惊。从他该段的解释来看,所有事物,都受因果支配,这也符合佛法的基本原理。这就是有了,但如何结果为空呢?又说空有不二呢?
我不知道,我推理也推不出来,我也知道佛法不可思议,但我总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去想,这种自我纠结,经常让我脑袋一团浆糊。
在打坐的时候,妍子的状况基本没变,倒是身体和心情越来越好了。她经常跟我说:“哥,要是有一天,我没打坐,就觉得不舒服。”
也许别人觉得,这只是养成了习惯,人对习惯的依赖而已。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有时比较劳累时,打一会坐的休息效果,甚至,比睡觉还要好。有时,妍子坐在沙发上,不注意就把腿盘了起来,像东北老大妈在炕上的动作一样,我知道,这个姿势,她最舒服、最放松。
但对于我来说,打坐却产生了另外的情况。本来,我原来的毛病是,打坐时,注意力集中时间不长,思想如猴子一般跳来跳去,老走神。走神后,又拉回来,然后又走神,处于经常性的拉锯战中。现在,我明白注意力集中的力度,既不能太紧,又不能太松,况且对杂念的产生,也没有原来那么怕了。杂念这个东西很怪,你越要努力跟它搏斗,它力量就越强大;你越不在意它,它反而消失得越快。
杂念出现的频率倒是越来越少,我的呼吸倒是越来越淡,但新的问题产生了。像妍子去年在云南一样,我容易睡觉了。有时打坐打得好好的,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姿完全保持没变。
这怎么办?难道我跟过去妍子一样,对打坐的好处和信心不够?不对啊,我是相信神圣的,并且在努力寻找答案。
妍子还在打毛衣,我那件久未完工的毛衣。毛线被团成球,一根线细长地,在线球的滚动中,被妍子手上的编织针挑上挑下,仿佛我的思想,跳来跳去,毛衣还没织成,所以线始终没完,当线球不滚动了,就是妍子不打毛衣的时候吧。我想,我思想犹如这个毛衣,睡觉时,犹如这个线球。
最麻烦的思想状态是,妍子觉得毛衣的花色不满意,她会拆掉一部分已经打好的内容,重新挽大线团。
如果我的思想是这样,老走回头路,就永远无法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