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震引发的血案010

产生分歧后，赵慎三并没有坚持，他马上答应了按秦东军的意思来进行，而且很聪明的退后一步，摆出以党委为主进行检举的姿态来。

秦东军很满意赵慎三的谦恭，他原本也想谦逊一下，让赵慎三打头，转念一想赵慎三刚刚去南平市，就挖出了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副市长来，而且据公安局长李冠霖提供给他们的证据看，何东升好多违法乱纪的事实，都是在他担任市长期间发生的，那这个“失察”的过失是断然逃脱不掉了。但若是以他为首去检举何东升，则情况又有不同，可以解释为他早就察觉了何东升的不对头，这段时间是在进行验证调查，刚好赵慎三来了后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两人联手终于搞清楚，于是，他没有跟赵慎三谦让，率先大步走进省纪委的楼道里，朝魏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赵慎三的考虑是很周到的，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魏书记的态度问题，如果是姚省长跟省委组织部都已经知道了，共同授权给省纪委调查这个干部的话，魏书记就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推诿或者是制造障碍。但现在直接就去的话，万一魏书记还记恨他下基层没有通过省纪委组织推荐，而是直接由省委组织部推荐到常委会，还出人意料的担任了南平市长这么显赫的职位这一事实的话，恐怕这次两大主官出马检举不法干部的事情会有一些小问题。

当然，魏景山绝不会不管，实名举报原本就是纪委工作规定必查的，何况来举报的人还是市委书记、市长以及市政法委书记这三大巨头联袂呢，搁置不查以及不受理都是极其愚蠢也绝不敢的。可是，自己就曾经在这栋楼里坐过一年多的赵慎三当然精通，对于立案的程序乃至调查的范围，还有调查过程中的细节问题，那可是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略微动静大点，对南平的整体工作就会有非常大的影响，或者会对他这个新市长的名声产生非常大的负面效应。

但，这一切隐患都统统不能明白说出来，那么，就无法直接违背秦东军的意愿了，既然如此，也只能尽可能的低调一点，一切以秦东军为首，但愿魏书记会误会为这件事的主导者是秦书记，从而打消借机收拾他赵市长一下的念头。

也并不能说赵慎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实在在是因为通过跟魏景山的共事，赵慎三发现这个省纪委书记的肚量非常非常一般，预先留一个防备之心罢了。

省纪检委在陈伟成书记主政期间，就有一条开门办公的明文规定，从省纪委书记开始自上而下，上班期间除了机密约谈，其余时间均不许关闭办公室的门，这样可以消除外界对省纪委的神秘感，也可以让反映问题的人顺利的见到想见的领导。这个规定魏景山接手后，虽然已经不再强调，但大家习惯成自然，依旧是没人关了房门上班。

赵慎三一行人踏进走廊，经过的每个办公室里的人，只要冲走廊里抬头都能看到他，老上司或者是老同僚归来，又是荣升而去的，大家当然要表示欢迎或者是祝贺，这就引来了一波波热情的寒暄。这倒也是正中赵慎三下怀，他正不想跟秦东军一起跨进魏书记办公室呢，落后一会儿，给秦书记单独向魏书记汇报的机会，最好秦书记把发现何东升不轨的功劳都揽在党委那边才好，他赵慎三可不在乎发现不法干部的功劳，只求能换一个真正为民着想的副市长就成。

一路停留在走廊上跟大家握手寒暄，答复着大家各种各样的问候，赵慎三就落在了后面。最奇特的是，南平市政法委书记谭普及居然也没有追上秦书记先进去，而是留在赵市长身边，落后一步陪着他。赵慎三这就必须不停地给谭普及介绍省纪委的人员，然后大家一起握手，一起寒暄，更加延长了落后的时间。

一路走到省纪委副书记方西江门口的时候，这位副书记更有意思，死活非拉着赵慎三进屋坐一会儿，尝尝他新弄来的绝好茶叶，让赵慎三品品他是不是上当了，这一坐又是十几分钟，直到赵慎三接到秦东军电话，说魏书记让他过去，才跟方西江告辞去了书记办公室。

魏景山看到赵慎三走进来，站起来笑道：“赵市长回省纪委，如同出嫁的姑娘回娘家，一路上受到娘家人热情欢迎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也不能忘记了回来的正经事呀。”

赵慎三半弯着腰，小跑走到老板桌外侧，探着身子把双臂伸的老长，谦恭的握住魏书记的一只手摇动着说道：“魏书记，若不是您这位娘家主事人鼎力栽培，慎三哪有今日。说心里话，下了基层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您对我的一片苦心，想当一个合格的当家人，哪方面的知识不懂都是硬伤啊！”

魏景山看着赵慎三真挚的表情，真情的话语，纵然是明知对方言不由衷，但对方当着秦东军谭普及这么恭敬，心里的别扭也不由得消散了几分，也就打消了继续讥讽几句的打算，笑着说道：“你这个赵市长啊，这张嘴还是这么会说话，行了行了，快坐下吧，说说看你们那个流氓市长的事情。”

赵慎三看了一眼秦东军，立刻从对方眸子里发现了一丝闪躲，他心知自己的揣测绝对是正确的，就低调的说道：“魏书记，说起这位副市长何东升，我还真不怎么了解。毕竟我春节前才上任，对每个干部的情况还没有全面掌握，何东升横行不法的事实，是东军书记在担任市长的时候就有察觉，但为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干部，更加不想在调整前夕因为这件事造成人心浮动，他暗中嘱咐谭普及书记秘密调查，谭书记也措施得当，让南平市公安局长李冠霖亲自主持，终于在昨天取得了重大突破。看到证据后，秦书记对何东升的行为大为震怒，早上就召开紧急书记办公会决定来向省里汇报此事，会上我们几个书记达成共识，就由我们三个一起来了，具体情况东军书记跟普及书记比我清楚，就让他们给您汇报吧。而我……我只是作为政府一把手，来向您作检讨的，我的班子里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而我这个市长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显然是一种失职、失察的重大错误，请求您批评处理。”

秦东军是越听越惊诧，也越听越惊喜，他刚刚先进来汇报的时候，虽然不想把自己对这件事的迟钝说出来，却也没敢把全部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而是说这件事是他跟赵慎三共同发现，共同调查的。赵慎三开始说话时，他还唯恐赵慎三据实说出过程，那就显得他又迟钝又无耻的推卸责任了，却万万没想到赵慎三如此给面子，完全把这件事的功劳统统堆给了他这个党委书记，看起来，这个市长还是很讲义气的，之前的有些误会也该适当弥补一下了。

谭普及此刻的心里也是一阵震动，刚刚赵慎三在那里跟省纪委的同志们寒暄，他就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因为今天南平市一行三人来汇报重要事情，即便是赵慎三是省纪委曾经的工作人员，他只要用一句：“先跟魏书记汇报工作，出来再说话。”就能够打发掉这些热情的人，跟上秦书记的步伐一起去魏书记办公室。可是，赵慎三却在有意识的拖延寒暄的过程，有时候甚至连对方的家属都问候一句，这就很奇怪了！谭普及就是在那个时侯福至心灵，觉得自己也留下，也许才是秦书记最愿意看到的局面，就厚着脸皮跟着赵慎三，趁机认识了好多省纪委的要员们。

现在，赵慎三又把这件事的所有功劳都留给了秦东军，甚至还有他谭普及跟李冠霖，而他自己，则成为一个随行者，一个为了政府出现违纪干部而负荆请罪的市长，这局面就很耐人寻味了，难道，赵市长是想借此让秦书记觉得他没有丝毫的野心吗？似乎并不必要用这种法子啊！那是为什么呢？看起来，这个人能够年轻轻坐到市长宝座上，其胸中沟壑绝对是非同一般的！

谭普及瞬间萌生了一个决定：“此子日后必成大器，秦东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日后还需要更加贴近他，才能够让自己的政治路走的更加顺遂！”

魏景山也被赵慎三的态度迷惑了，他摆出曾经的上司那种亲昵感，改变了称呼严肃的说道：“小赵，你虽然刚下基层，但是政府方面的主要领导居然出现这么大的违法乱纪行为，造成这么坏的社会影响，甚至还涉及黑恶势力跟**行为，这么严重的问题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这个市长的确难辞其咎！”

赵慎三满脸尴尬，低眉顺眼的说道：“是是是，魏书记，我的确是太过经验主义了，只顾着赶紧熟悉政府全面工作，又想要赶紧抓住主要项目，以达到尽快提升政府经济地位的目标，却忽略了对干部的监督，造成这样的后果的确是我的错误，请求您批评处分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东军纵然是脸皮再厚，也不能眼瞅着赵慎三这个发现问题并查明问题的市长，却因为完全不知情而遭到处分了，他赶紧说道：“魏书记，其实赵市长在何东升事件里也一直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是他率先提议暂时停止何东升所分管的政府工作，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哦，这么说吧，这件事是党委政府共同调查发现的，您要处分的话，就党委政府方面一体处分吧。”

魏景山倒是误会了秦东军的意思，以为这个人肯定觉得赵慎三是从纪委出去的干部，自己未免有袒护之意，所以明明这件事跟赵慎三没关系，却也不得不替他掩护一二。有心想当着秦东军再批评赵慎三几句，又想想刚刚人家都很谦卑了，再借机作威作福就有落井下石之嫌了，决不能在基层干部面前落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

“副职出现了问题，你们及时发现及时来汇报，就足以说明你们的责任心很强嘛，小赵刚下基层，东军书记是老资格了，多多带带他也是应该的。这件事的责任问题不需要分辨了，我也是作为小赵曾经的上级才批评他两句，其实犯错误的是何东升又不是你们，处分是万万够不上的。”魏景山考虑明白后，就摆出一副老上司的姿态大度的说道。

赵慎三赶紧点头道：“是是是，魏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多跟秦书记学习，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接下来，就是谭普及作为“具体调查人”对何东升的情况做了详细汇报，魏景山听的义愤填膺，当即把方西江叫进来，当面让方西江负责这件案子的调查，要求赶紧把这件案子布置下去，安排妥当人手立即与南平警方联系，尽快把这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情调查清楚。

方西江也是个老纪检干部，一听这么恶劣的副市长，气的脸都红了，立刻表示一定马上落实，几个人又把相关的情况讨论了一下，赵慎三等人就跟魏书记方书记告辞出来了。

到了大院里，秦东军说道：“赵市长，既然咱们来了南州，那就把顺便来省里办的事情都办了吧。我想去一趟白书记那里汇报点工作，你看你是跟我一起呢，还是去办你自己的事情？”

这话就问的比较有意思了，赵慎三进来前，明明提议过既然何东升的违纪行为已经明朗化了，应该先跟省委以及省委组织部说一声，可是秦东军却不同意，要求直接去见魏书记，现在出来了总该去了吧？却又这样明确的说他想自由活动，那就是全面否定了赵慎三的提议，如果他再坚持的话，岂不显得有些太过强势了？

“您去吧秦书记，那我就去发改委一趟，把棚户区改造项目的规划跟乔主任沟通一下，争取在立项的时候顺利点。”赵慎三自然不会傻到坚持，立刻做出了分头行动的决定。

谭普及刚刚被方西江书记留下了就没有出来，当下秦赵两人各分东西，赵慎三出得门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先跟省里说说不行，最合适的当然是赶紧跟组织部汇报一下，但现在秦东军在省委大院，如果让他发现自己没走，就显得有些不好看，就让司机转弯去了省政府，在路上给姚伟清的秘书赵宇打电话，询问姚省长是否有空闲见见他？

没想到赵宇在电话里低声说了句“是赵慎三市长，他想过来见您汇报工作，姚省长您看……”，很快，里面就是姚伟清的声音了：“小赵你回来了？我正想找你呢，你马上过来吧。”赵慎三赶紧答应着立刻赶到了省长办公室。

赵慎三被赵宇接进外间，姚省长办公室门半掩着，里面有说话声，显然是有人在谈事情，他是打算等一会儿的，赵宇却说道：“赵市长，姚省长说了，您到了让您直接进去。”

果然，省长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领导，恰恰就是赵慎三想去见，却怕秦东军看到不好看相的省委组织部长李广盛，他赶紧说道：“姚省长，李部长好，我还是在外面等一会儿吧，免得打扰你们。”

姚省长说道：“坐吧慎三同志，我想你肯定也想跟李部长说些什么，刚刚不方便找他，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感谢我的，不是吗？”

赵慎三愣了，姚省长的调侃简直就是神机妙算了，可是，这情况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就显得有些犯傻。

李部长笑了：“姚省长，你这么一出未卜先知，活生生把咱们曾经智勇双全的省纪委赵书记弄傻了。行了慎三同志，让我来揭开谜底吧，其实，刚才秦东军书记给我打电话，说要见我谈谈你们南平政府干部的事情，我问他什么事情，他说了副市长何东升行为不检点，想跟我汇报一下。我说我在姚省长这里，让他等我一下子。所以刚刚姚省长说你要过来，我就猜测你说不定也想找我说这件事，刚才就这么跟姚省长开玩笑的。”

赵慎三恍然大悟后，心里反倒吃了苍蝇般别扭起来，心想这个秦书记难道是独吞功劳上瘾了？自己建议他去找李部长他不同意，却背着自己一个人约见，真够有意思的。

“怎么，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吗？”李部长看赵慎三一时没有回答，有些奇怪地问道。

“哦，是是是……”赵慎三赶紧回答完，又觉得不合适，既然秦东军想要独享这份功劳，自己何必抢他的风头呢，拉回话头又说道：“也是也不是，既然秦书记要跟您汇报何东升的事情，那我就不再插一脚了，免得重复占用李部长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