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心想李主任也不敢拿着合同藏起来,就不在乎的坐在那里等着,不大一会儿,赵慎三也跟着李主任走了进来坐下了,却也是跟李主任一样满脸的严肃,他不禁心里发毛了。
“赵书记,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干吗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李富贵顶不住气了问道。
赵慎三叹口气说道:“唉!李先生如果是跟我们开玩笑的话,李主任,你把那份东西还给李先生,大家都权当没有这回事就是了好吗?然后你们大家接着谈合作,除了神牛峡,别的地方、别的行业,李先生只要有意向,咱们全力配合懂了吗?”
大家都赶紧点了点头,李主任就把合同还给了李富贵。可是李富贵不干了啊,他把合同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说道:“赵书记您什么意思吧?您明知道我的目的就是神牛峡,为什么说除了神牛峡别的地方都行呢?没有神牛峡那还谈什么呀?”
“可是神牛峡不是已经租给大顺昌了吗?”赵慎三耐心的说道:“李先生也是经商的人,要是我们租给了您再反悔转租您答应吗?”
“不是那合同不合法吗?作废了不就行了吗?难道黎书记没有告诉你吗?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合同,并且当时就判定为不成立合同的。”李富贵简直觉得自己快被这群共产党养着的废物给弄疯掉了(他个人成见),就索性彻底摊牌了。
赵慎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好似有好多话想说却又有所忌惮不能说出来一样,终于最后阴沉着脸说道:“李主任,去机要室,把跟大顺昌的合同原件拿来让李先生看看。”
李主任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个档案盒,盒子的楣栏上打印着漂亮的蓝色字体《旅游兴农合作文件》,打开之后,里面好多份文件塞得满满的。李主任找到一个透明塑料档案袋,袋子上写着“大顺昌承包神牛峡合同”,再打开了,掏出一份合同递给了李富贵。
李富贵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一行行仔细看完之后就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你还有一份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知道了我已经拿到了不合法的合同,就把大顺昌跟清水河乡里的两份补上了一个印章对吗?那好啊,合同都是一式三份的,为什么不都拿来放在一起验证一下呢?赵书记,看来你为了阻止我承包神牛峡,费的精神还真是不少呢!”李富贵一阵短暂的慌乱过后就更加嚣张的说道。
在场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富贵,赵慎三示意李主任收回那份齐全的合同,然后冷静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李先生,刚刚我们为了保全您的颜面,更为了保全刘县长的尊严,已经很给您时间让您弥补随便说话的影响了,可您居然还是不明白。那么我可以以县委书记的身份明确的告诉您:关于跟大顺昌的合作合同,我们李主任拿来这一份是县委留档的唯一一份,更加是真实的、有效的。至于您手上的那份……毕竟您是我们的投资商,出于对您的敬重我们就不说您什么了。”
“什么?赵慎三,你的意思还是说我这份是假造的了?你可不要搞错了,如果我的这份是假的,你为什么急着让你的秘书去县委办公室档案室要?因为我们家小刘抢先一步拿到了,你没有拿到还惶恐不已的?现在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份复印件,就反过来指控我的是假的?你可别欺人太甚!”李富贵彻底火了,居然彻底泄露了刘涵宇的底。
“……李先生,你就不怕你这么执着会让刘县长很难堪吗?”赵慎三压低了声音,无奈的说道。
“难堪的恐怕是你吧?堂堂县委书记居然伪造合同文件,传出去恐怕你在云都无法立足了吧?哼!你现在承认我手里的是真的还好说,否则的话一旦到黎书记那里对质可就不好了!”李富贵冷冷的说道。
赵慎三霍然站起来,带着巨大的压力沉声说道:“李先生,我一再劝说您给刘县长留点余地,您却一再用黎书记来压我,那么我也就无能为力了。李主任,你们该怎么谈怎么谈吧,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一切按政策。”
说完,赵慎三居然转身就走了。
李主任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李富贵说道:“李先生,如果您执意要承包神牛峡的话,对不起,咱们无法谈下去了,因为我无权终止合法的合同,只能等五十年以后您再来谈了。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您还有能力承包的话。估计到时候我是看不到您承包成功了。要不然这样吧,您回去再考虑考虑别的合作可能,否则的话就没必要再来谈了。”
看着李主任有条不紊的把完整的合同装进去,然后指示一个手下送回机要室了,他猛地站起来说道:“岂有此理,你们等着!”说完,就怒冲冲走了。
刘涵宇却没有在办公室,她此刻已经下乡去陪调去了,因为这个时间正是全省计划生育半年考核的时间,她作为县长,自然要去陪同省级调查组的,此刻,她就在张寨乡。
这个张寨乡为什么那么被刘涵宇重视,是因为这个乡是桐县唯一的一个除城关镇之外的平原乡,更加是桐县的产粮大乡,故而,对这里的乡长人选,她是十分在意的。
现任的乡长姓张,是个非常倔强的男人,对刘涵宇的拉拢跟恩威并施十分反感,之前因为工作问题就已经跟刘县长闹过好几次别扭了,这一次刘县长换掉他的决心是非常的大。
但张乡长却的确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同志,干工作不嫌苦不嫌累,又耿直孤介的不以权谋私,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因为现如今的行政工作那可不仅仅是能干、不怕干就行了,还需要有过人的协调能力跟圆融的处事方法。可惜,这位张镇长却都没有,并且对那一类所谓的“拉关系”深恶痛绝。
其实他错了。咱们国家自古至今都是一个世界唯一的以人情为基础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上,特别是在行政机关生存,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混”,当然这里的这个“混”字,可不单单是字面意思中的“混日子”“鬼混”“混混噩噩”这种贬义的意思,而是一种博大精深的世故变通法则。
纵观历史,官场上的人物但凡成气候者,无疑不是“混”中高手。从汉武帝时期的大将卫青,到明朝时的能人刘伯温,更加到跟严嵩斗智斗勇一辈子的徐阶,以及清朝的三朝老臣张廷玉,无一不是靠“混”躲过了无数次明枪暗箭,如同不倒翁般的避重就轻,让政敌无迹可寻,保持了正气的传承。如果他们都如同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海瑞,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够为民做事?
故而,能成大器者、“混”且干事的人都是“大混混儿”。
那些只会混,不会干的,才称为“小混混儿”。
那么这位张乡长,就无疑是不会混的人了,那么这个地位也就不那么好保全了。
“张乡长,这一次省里考核你们是怎么做的准备?”刘涵宇冷冰冰的当着众人发难了:“两周前我们就在县计生委召开了迎检会,在会上我已经明确布置了各乡镇该做的各项准备。那么你们的台账资料为什么还是漏洞百出?你们自己都不能做到账面毫无问题,何况人家考核组的专家还会调查出你们无法完善的问题?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县今年的创省优任务很重吗?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问题,我看你怎么负这个责!”
因为张寨基础工作很是扎实,其实检查结果也未必就会差,但刘县长此举很显然是一来想表现一下政府一把手的权威性,二来是想显示一下她是个精通业务的领导。
张镇长如果是个聪明的、会“混”的,此刻就应该逆来顺受的连连点头,给刘县长足够的面子才是。可惜他脑子里压根就没长叫做“随机应变”的那根弦,就不服气的直通通说道:“该做的工作事先都做好了,谁的账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漏洞,反正等考核组看的时候补齐就是了,这也至于大发雷霆?”
这可就坏了!刘县长恼怒的说道:“行嘛!看来张镇长是对自己的工作成绩心里有数了?那么就不需要我们县领导在这里协调陪调了,孟主任,咱们去石窟乡吧。”说完之后,刘县长就不顾手下其他同志的劝说,怒马如龙上车而去。
一时间,县里的陪调人员都不得不跟着刘县长走掉了,乡里就只剩下乡镇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张乡长无语了。
还是乡党委书记机灵,看看说话考核组入村调研就要返回了,到时候一个县领导都没有可是要出大笑话的,就赶紧给赵书记打了个电话小声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赵慎三其实也不闲,正在接待市里的另一个系统领导检查,一听这边省级考核要出事,这可是一票否决的帽子工程啊,赶紧跟那边交代了,就急匆匆赶到张寨来救急了。
可是殊不知这样一来,满心想看张寨笑话的刘涵宇就更加恼恨赵慎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