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兵马,攻城!
首战,即是惨烈。任何的技巧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下毫无侥幸可言,此时一天将过,天衍都守将本就怯战,难以尽力故惨死半数,血染大地,人心惶惶。
但守不住,死的便是父母家人,当今乱世,又有哪里肯收留这些亡城之人,不过是被抓捕换做奴隶罢了。
唯一落得庆幸的是,第一日终是守住了城池。
五里之外,聚宝王大旗飘扬,灯火通明,似乎庆祝着明日已经到手的胜利。为首,自然是常胜将军钟杜武,鲸吸牛饮,烈酒入喉,引得叫好声阵阵,煞是痛快酣畅。
为兵者,怕死又如何?踏上那战场便是将脑袋挂在了腰间,又是刀光剑影又是金戈铁马,一个不留神脑袋就搬了家,所以趁还活着,多多享受,尽情乐呵。
大宴直到夜半,酩酊大醉就地而眠喝的半死的睡倒一地,谁也不会怀疑不到五千的敌军会突袭营地,想也是绞尽脑汁思量着明日如何活命。
钟杜武恍了恍神,眼神如虎,望着夜幕中黑仆仆的天衍都,微微勾唇,“废物,难道不会想着做个垂死一搏?坐地等死,真是让人无趣。”
明火之后,黑暗处全副武装,寒刀冷戟的战士在静静地等待着,犹如待食的猛虎,伺机而动。
“来吧,痛快的厮杀一场。”钟杜武冷冷一笑,眼神转而浊浊,好似不胜酒力的醉汉,踉跄着步入帐中。
银光,整装以待的兵士脸上感觉湿热,伸手一抹,触得湿热的液体,嗅到鼻中的感觉--鲜血!
不知何时,身旁的兵友已暴毙血泊之中,不等喊出声,刀光无情,脖颈被切开,洒出大片的红色,意识模糊。
夜幕,静悄悄,隐瞒下这场无声无息的暗杀。
转眼间,地上多出十几具冰冷的尸体。帐中钟杜武目光如炬,略显玩味,哪里看得出丝毫的醉意。
“来了!”
灯火聚集,照亮了整个营地,大批的兵马泉水般涌在一起,包裹的严丝合缝。其间,堪堪十数人孤零零,背对背站立,眼神中的绝望掺杂着无尽的怒意及杀意。是啊,城中如何没有自己的妻孩,若是城破,后果怎敢想象。
故本着放手一搏,拼死也要弄死那个领兵头子,没想着人家正等着自己,是自己主动钻进了埋伏已久的圈套。
罢罢罢,手上方才也拿捏了几条垫背的性命,不亏。
钟杜武看着区区十数人,摇头,满是吃味:“应该说这天衍都的城守是废物还是怂包,要杀我就派了这几个人来送死?”
说完,便不再看向将死的十数人,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那欲死战的十几位战士,被蜂拥而至的刀枪剑戟砍成烂泥。
李聚宝能稳坐地方王的位子,跟钟杜武有极大的关系。
如今威慑较大的武装,大部分皆是草莽出身,为的是名,为的是权,为的是利,没人是为了死。有力气的成了领将,没力气的或许早已成了哪个地头的无名尸体。
能征善战的领将不少,像钟杜武这样会打仗,能揣摩人心的不多。
于是钟杜武杀了数不清的自以为是的憨脑二货,帮着李聚宝坐上了聚宝王的位置。
心机,才是活命的关键。
战争,从来不缺苦力。
好戏将过,留下满地红腥碎肉,一众散去,不说惨死的天衍都兵士,方才无声死去的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任由体内的血流出,凝固。
白日还是同生死的战友,此刻被暗杀掉却连尸体都没人收拾,待不久便要归了那些饿的红了眼的野狗秃鹰。
活下的人说笑着明日破城后,女人与食物的归属。
原始的野性弥漫,看透生死的兵士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与冷漠。
一丝腥气飘散,满地碎尸无人诉说满心酸痛。一声极细微的“滴答”,如同雨滴打在大地,转瞬即逝。
眼眸模糊了世界刹那,转而清明,微颤的手死死握着寒意的长枪,泪过,喃呢:“我怎敢,让你们白死。”
身影抖动,深深的夜,冷漠无情,面对尸横遍野的天下,无动于衷。
钟杜武此刻,未寝,站立着看着竖放的虎头鎏金戟怔怔出神,身经百战未尝一败,若非有武力支持,那点小心思如何傲立在这乱世。
这条戟上的亡魂,数也数不清,欠下的血债,几辈子也还不完,所幸,一错再错,一杀再杀。
心惊,身旁一躲,烛火闪烁,登时被一抹银光切开。
不及钟杜武站稳,一条银枪压千钧而来,誓杀眼前人。
牵动毫发间,鎏金戟落在钟杜武手中,迎面挥去,两兵交激,擦出零星的火点,强大的力道逼的二人同时退了半步。
钟杜武握稳手中仍在颤抖的鎏金戟,微微诧异,望向眼前要杀自己之人:“力气倒是惊人。”
待认清眼前人,不由得一笑:“胆子不小,孤身杀我,前面那些莫不是幌子?可惜了,白白送了性命,单凭你自己,可杀不了我。”
那人冷漠,摆了摆手中银枪,轻抖臂膀,“既不是神灵,又不是仙人,如何杀不得?”
“真是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自信,若是不错,天衍兵长—李云霜,对吗。”钟杜武开口,无视那人手中长枪。
“呵,心有猛虎,杀你足矣。”李云霜答非所问,疾步而前,长枪舞,引的大帐都在抖动。钟杜武迎着袭来的长枪,戟过留痕。
“好一个。”
“心有猛虎!”
银枪舞,龙蛇动。
李云霜手中长枪登峰造极,直袭钟杜武喉间,毫不留情。搏命之中,若是留手便是死路。
钟杜武凝神,甩戟格挡,双兵交擦之际,李云霜身形一抖顺着双兵滑下,以肩为轴狠狠撞向钟杜武胸口。
钟杜武抽手,顺势退了出去避开李云霜的肩袭。
不及,李云霜已是提枪迎上。
“靠山崩!”
若天陨砸碎大山,李云霜的枪因过大的力而扭曲成一个恐怖的弧线,擦破空气发出呼啸的风响,向着钟杜武的头颅,力劈而去。
闻一声刺耳的尖鸣,澎湃出波浪般的气流向四方散去。
李云霜的枪止步于钟杜武面前两寸处,钟杜武的鎏金戟挡于前令枪无法再前半寸。
待李云霜惊讶愣神的片刻,钟杜武冷笑:“靠山崩?终是凡夫俗子。”
后移半步,李云霜乏力退撤,一掌,携着浩荡的力道拍在李云霜的胸口。
猩红涌出,喷向空中洒落满地。长枪自手中脱落,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只是一掌,钟杜武便伤了李云霜。
钟杜武看着受创严重仍缓缓站起的李云霜,目光冰冷:“靠山崩能练成这般着实不可思议,但,也是不过如此。”说着,举起鎏金戟向着李云霜心口刺去,必杀李云霜。
下一刻,鎏金戟被李云霜双手抓住,戟尖停在李云霜眉间。钟杜武看着面前半跪的人:“呵,徒有猛虎,难嗅蔷薇。你,白白牺牲那么多的小卒,跑来送死罢了。”
李云霜单手抓着戟刃,刃身切开李云霜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点点滴在地上。
那是刹那间的光芒,洗尽铅华,钟杜武心惊,暗道不妙极速退走,却显然慢了一步。
那是一柄很不起眼的刀,甚至是朴素,可这把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扑通,钟杜武的身体后仰,直直瘫倒在地。鎏金戟也歪倒在一侧,整个帐中顿时寂静了,只留下李云霜大口的喘息声。
片刻,李云霜起身,走到钟杜武身前,补刀。眼瞳顿时一缩,极不可思议的向后退去。看得钟杜武的身体抖了抖,发出几声咳,竟是站了起来。
看着自己被大片鲜血染透的衣衫,面露嗜血:“想不到,你小子是个玩刀的行家。”
李云霜握紧手中刀,擦干嘴角的血渍,“这是毙命刀。”
钟杜武听闻,哈哈大笑,所幸附近巡守的兵士都被李云霜杀了干净,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这里的情况,何况之前那一批后,所有人都失去的警惕。
纵使钟杜武以勇冠三军,戟下亡魂无数,历经尸山血海。
可他依然怕死,甚至比常人更加怕死。
他不怕战场上被人砍成烂泥,不怕被射成刺猬,他怕胜了仗后,一个不经意被人割了脑袋,死得不明不白,提心吊胆心惊胆战,渐渐的钟杜武越来越怕死,草木皆兵。
“难怪小小年纪便是一城兵长,心智成熟至此,防不胜防,想要卖弱谋吾,若是当真吾这几十载岂不枉过,出全力吧,这些小心思还瞒不过吾。”
钟杜武起身拾回鎏金戟,索性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精悍的上身,其上疤痕疮痍,触目惊心,最新的一处刀伤,仍缓缓地溢着炙热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