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二节(1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2550 字 2022-09-03

许劭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白净而英俊的面孔上有一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他留着三绺长须,神态谦和,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隐见轻灵而飘逸的仙人之气。

许劭在当今名士何颙和孔融的陪同下,缓缓走近开阳门。

洛阳太学与鸿都门学的祭酒(现在的大学校长)、博士(现在的大学教授)、诸生(现在的大学学生),洛阳京畿一带闻讯而来的士子大约二万多人云集洛阳南城的开阳门,夹道欢迎许劭先生到京讲学,其声势之大,气氛之热烈,乃是自党锢之后,最为浩大的一次。

当今太学祭酒是前朝大儒马融的族子侍中马日磾(读di),鸿都门学的祭酒是侍中乐松和贾护两人。三人匆匆迎上前致礼欢迎,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马日磾和乐松贾护三人就为许劭入住哪一所学府争论起来。

城门两边的学士分成太学和鸿都门两派,大家各自站列一边,泾渭分明,叫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许先生请到自己的学府去。

马日磾乃当代大儒,乐松和贾护也算是名士,三人各说理由,竭力邀请许劭。

许劭笑道:“三位大人不必争了,我习《易经》,当然入住太学。”

跟在马日磾后面的几个太学主事(太学的管理官员)闻言狂喜,飞奔报信,霎时间,太学诸生的叫喊声冲天而起,声震云霄。鸿都门的诸生顿时气馁,喊声马上小了下去。

乐松急忙拱手说道:“许先生,陛下有口谕,希望先生能够入住鸿都门……”

许劭挥挥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乃一贱平民,陛下的口谕不听也无妨,抱歉了。”随即他口气严厉地说道,“我等儒家子弟以经学为立身之本,大汉国也是以经学为政教之本,但当今天子视而不见,公然唱反调,以一帮文学弄臣和俳优们组成鸿都门学府,这实在是有悖大体,是动摇我大汉国的根基啊。书画辞赋,其实都是雕虫小技,小才而已,学会了它们,难道能够匡国治政吗?”

乐松和贾护完全没有想到名闻天下的许劭先生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把鸿都门评批的一无是处。两个人傻傻地望着许劭,呆若木鸡。

许劭看了两人一眼,略带怒气,继续说道:“鸿都门下的子弟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众多,乃我大汉国祸乱不止的根由,此种污浊之地,不去也罢。”

何颙大笑,说道:“来人,立即将子将先生对鸿都门的点评传抄洛阳城,快,快,这是子将先生来到洛阳的第一评啊。”

孔融轻轻推了一下乐松,笑道:“两位祭酒大人可以进宫回复陛下,就说鸿都门可以关门了,哈哈……”

“子将兄,请,请……”马日磾笑呵呵地拉着许劭说道,“请上马车。”

马日磾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略显肥胖,一脸的浓密胡须,忠厚而谦恭。许劭和他初次见面,闻言非常客气地拒绝道:“我不习惯坐马车,还是和诸生子弟同行而回吧。”

一行人步入开阳门,走进洛阳城,数万太学学士和各地士子欢呼叫喊着跟在后面,热闹非凡。鸿都门的学士们虽然心情很沮丧,但看到许先生走入洛阳,还是兴奋得欢呼雀跃,随在后面去了。如果有幸得到许先生的点评,那可就是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了。

乐松和贾护相视无言,一脸的自卑和无奈。贾护苦笑道:“如何向陛下交待?”

乐松长叹道:“走吧,进宫向皇上请罪吧。我们鸿都门自从创建开始,什么时候被人正眼看过?我们丢了面子被人骂骂也无所谓,但陛下的颜面何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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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是中国古代中央官学,为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

太学由西汉武帝最早创建,立《诗》、《书》、《礼》、《易》、《春秋》五博士,置博士弟子50人。至西汉末仿孔子弟子三千,太学亦设员三千。到王莽时,太学生增至一万多人。

建武五年(公元29年)十月,光武皇帝在洛阳南开阳门外建太学,学业重开。自光武皇帝开始,历代君主都重视太学教育,太学声誉日高,匈奴亦遣人来洛阳学习。顺帝继位后修缮太学,开拓房舍,造构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太学的讲堂长十丈、广三丈,非常气派。到孝桓皇帝朝,太学生已达三万人。

太学隶属太常管辖。太学的老师叫博士,博士须选试而后用,很强调博士的师表风范。太学内博士加博士祭酒共十五人。本朝的名儒大师,往往在其中充任太学博士。太学学生的出身多为官宦子弟,亦有家境贫寒者。由于学生出身不同,在待遇上也不一样。一些官宦子弟可享受国家俸禄,而贫寒子弟则不仅衣、粮自理,连照明的脂烛也要自行解决。

汉代太学的兴盛,和当时的人才选拔制度密切相关。入太学、考试通经、做官,是汉代学子的梦想。太学诸生考试通过之后就可以直接做官,不通过者还可以补考。太学生回到地方之后仍然有到中央做官的机会。当时地方每年有一次举荐人才到中央任职的机会,入选者又多出自太学。太学学子众多,最后能做官的毕竟是少数。有的人少年入学,到白发苍苍时仍未求得一官半职,生活潦倒。为此,朝廷几次给年届六十以上的太学生统一授予官职,算是皇恩浩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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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都门学,坐落于太学之外,鸿都门之下,当今天子创建于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是中国古代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

辞赋是大汉帝国特有的文学体裁,辞赋的字句铺排骈丽,读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令人如痴如醉,回肠荡气。当今天子尤其喜欢做赋。

天子的老师议郎蔡邕告诉天子说,辞赋是小技,道德才是根本;辞赋的修辞技巧是末节,以文载道方为鹄的的大道理。蔡邕的说教让天子很反感,甚至无法理解。天子很欣赏自己的才华,但他的老师杨赐和蔡邕都不以为然,天子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他认为朝堂上的大儒士子们虽然嘴里念叨着经学,看上去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个个面目可憎,都是狗屁不通之辈。于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天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要开创学府,另起炉灶,以对抗经儒之学。

天子马上找来侍中祭酒乐松和贾护,让他们召集天下善写辞赋以及能写奇字、缪书、鸟鱼虫书等美术字的人,待制鸿都门下,建立了一座鸿都门学。和太学不同的是,这所新学府专门研讨辞赋和书法,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而当今天子就是这所学院的院长。天子还特意命令鸿都门的学士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高悬于殿堂之上,表示这座学府学得也是儒家之术。

天子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亲自撰写了一部长达五十章,以上古史为题材的鸿篇巨赋《羲皇篇》,他命令鸿都学府把《羲皇篇》做为学院的教材。这下子,天子真的开创了大汉国学术的先例了,大汉国的经学界一片哗然,抨击之声一度达到了顶点。天子看到整个王朝都陷入了学术争论之中,嘴都笑歪了。谁说朕不是天才?

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和贾护本为文学侍臣,出身平民,以他们的名望绝对召不来名士级的人物。鸿都门刚刚开始是只有四五十人,很萧条,但随着张芝等一帮名士的加入,鸿都门突然间空前的发展起来,辞赋,书画,音乐无一不是代表着大汉国的最高水平,其慕名而来的学士很快超过了一万人,隐约有和太学分庭抗礼的势头。

学术和价值观念的争论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说汉代的张芝和草书。在西汉时期,草书主要出于戍卒徒吏之手,是一种典型的民间书体,到西汉杜操及东汉崔瑗时有所发展,相传崔瑗所作的《草书势》在东汉中期问世,而至东汉晚期赵壹的《非草书》之时,汉代的草书已经大行于世了。随着书法革新思潮的出现,草书迅速崛起,在整个士人阶层形成狂热持久的草书热。以弘农人张芝和其弟张昶为代表的草书家,甚至不惜抛弃仕途,献身草书艺术。这种人生价值的选择也极大影响了东汉学子,他们纷纷绝弃仕途,献身草书,这招致了来自儒学士子们的猛烈攻击。

赵壹在《非草书》说书法是经艺载道的工具,为王政之本,而草书“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因而非圣人之业。赵壹写《非草书》的目的,在于重申儒学的尊严,平息弥漫在东汉士人阶层中的草书热情,使他们重新建立起对儒学的信仰。赵壹的儒学正统立场,使他无法从书法审美的角度认识、理解草书。赵壹的守旧观念没有阻滞体现时代审美思潮的草书在东汉晚期的深入发展,草书热在士人阶层中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演愈烈,至熹平、光和年间(公元172年到184年间),达到了它辉煌的顶峰。

本朝的士子们对草书的接受与反对,使得士人阶层划分出了两大立场鲜明的阵营。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立场问题,而是本朝士人两种不同的人生价值选择,两种不同的文化艺术观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立场。

学术的争论才刚刚开始,天子立即又把这种斗争引到了政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