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华上了年纪,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以前是在院子里活动身体。搬家后,她辞掉保姆和钟点工,自己接手了每天的家务,起床后四下抹尘。家庭聚餐的第二天是周末,赵辰逸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厨房见到忙碌的奶奶,以为她是累了,需要多休息,为此他还贴心地到外面买了现成的早餐。八点多赵辰逸去上补习课,走过奶奶卧室,听到房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觉得不对劲,推门进去才发现她已经“睡”过去了。
赵正阳和耿梅到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在跟赵辰逸做笔录。知道他俩身份后,警察按规矩也做了询问。
现场有遗书,没争斗痕迹,死者的身份,近年来经济困境的传闻,加上床头柜里治疗忧郁症的药物,警察心里已经有数,十成是自杀,做例行公事的时候多少有点分心。赵正阳发现对方在好奇地观察自己的表情和动作,不由一滞,回答得一句句话往外蹦。
耿梅见状,在赵正阳的手背上轻轻一拍,没想到他反手一握,抓住了不放。
他们桌底下的小动静没瞒过警察的眼睛,警察一笑,有钱人总是比普通人容易找到年轻貌美的女朋友,在他们有钱的时候,她们总是情深意重。变故发生后就难说了,看这房子的主人,曾经拥有的资产是他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但离开人世时,真心为她难过的只有小孙子一个人。
警察走后,现实问题摆在面前,谁负责治丧?人是走了,遗下的事怎么办?
遗书很简单,只有两句话:我走了。照顾辰逸。
赵正阳站在露台上默默抽烟,耿梅让赵辰逸通知老家的爷爷,自己坐下来列了张清单,把记忆中办丧事需要注意的事都写上了。等她再起身,不知何时赵正阳却已经走了,露台上空荡荡的。
耿梅拨打他的手机,一直是“暂时无法接通”。烦躁之余,她边上还站着个惶恐不安的赵辰逸,不停地问,“耿梅姐,现在怎么办?”
问她,她怎么知道?耿梅一阵气结,老赵你什么年纪的人了,还玩躲起来?这摊事管或是不管,也不给个明白话。她也看到警察的眼神,但那又怎么样?即使生养之恩深如海,在她看来他剔骨削肉回报得够了。同样,如果他觉得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不再计较从前的恩恩怨怨,她也不会意外,毕竟是母亲,这个世上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但是他不说,她不是他,猜不到他的决定。
耿梅一边安慰赵辰逸,一边继续找赵正阳,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了条短信,“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她不客气地复道,“不用管这边的话,我也走了。”
又隔了许久他才又有一条短信,“公司的事不要管,其他帮一下忙。”
耿梅再问了两件事,都是关于丧事方面的,赵正阳回了条,“叫你看着办,不要老是烦我。”然后再发过去的短信石沉大海般没有动静了。
赵家的事,公私已经分不开,在杨淑华的助理到场后更是如此,每个人都拉住耿梅问这问那,怎么死的,为什么想死,而赵正阳的反应更是他们个个关心的内容,“赵总会回来管我们吗?”
耿梅木着一张脸,口渴时去倒水才发现赵辰逸一边加热昨天的剩菜一边哭,背着人两个肩膀一耸一耸。她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过去叫他,“谁让你做这个的?”赵辰逸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他们问家里有什么吃的,说吃饱了好守夜。”
原来窗外完全黑了,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一天真够漫长的。然而还是得安慰面前的孩子,他从小失父,母亲别嫁,照顾他的奶奶又突然去世,耿梅放缓声音,“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说我说的,不让你管杂务,你-只需要在客人到的时候陪着鞠躬就行了。”这是赵家的长子长孙必须做的。
“别哭了,哭了也没有什么用。”耿梅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凉水直冲进胃里,全身跟着变冷,她疲倦到说话时舌头在打结。赵辰逸的抽泣还是没停,她郁闷地想,跟内心有悲伤的人说这些是白费力气。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来不及解释,“我先回一次家。”
不理赵辰逸的追问,耿梅心慌意乱地奔出去,车是被赵正阳开走了,幸好没多久打到了的。一路直奔回家,她冲进房里,没找到人,灵机一动拉开窗帘,果然赵正阳像昨晚般缩成一团睡着了。他睡得很熟,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耿梅心上的石头慢慢退回到安全的位置,她俯下细细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