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昌听出他语气里的萧条,不由纳罕:“先生何出此言?可是阿贤行事鲁莽,开罪了先生?”
徐适年挑起唇角来,微微笑了笑:“没有,宁隐多虑了,我同你身份不同,你是亲兄长,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是她生命里的过客。人生漫长,我二人终有告别的一刻,只盼多年后她想起我,能说一句‘这老师使我受益良多’,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他反复强调自己的身份,试图将自己与她鲜明地对立起来,像王母金钗一样,在两人之间画一条不可逾越的银河,使她不至于越界,做出什么日后后悔终生的事情。
也不希望他越界,做出使她后悔终生的事情。
谢怀昌意识到徐适年是认真的准备告别,彻底从谢婉贤的生活中退出去。他们不再同一行当,所修专业也相差十万八千里。京城之大,一段关系若非刻意维护,本就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他将车停在教育部大门外,与徐适年一同下车:“我不能替阿贤做决定,也不能替她见你最后一面,替她接受你的道别。要不要见面是你们师生自己的事情,我不插手,也不插口。”
“只是作为兄长……”他说着,抬起双手,向他郑重地行了一古礼,“我替她多谢徐先生长久以来的栽培之恩。”
徐适年同样抬起双手还礼:“我也要多些谢家提供给我的无私帮助,当初未经允许就私自与从言合谋从老宅账上取走七千两白银,是我二人的罪过,不敢奢求老宅宽恕,但这笔银子我会慢慢补还上的,请宁隐你不要拒绝。”
“好,”谢怀昌道,“从言的父亲,老宅管家福宁叔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三人就共同还这一笔债吧,不必你单枪匹马将这七千两全部扛下来。”
徐适年再拜:“多谢。”
他同谢怀昌道别,转身往部里去了,谢怀昌在路边站了一会,调头回了北大。
他没有将徐适年来送她考试这件事告诉她,一方面因为这是徐适年希望的,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打扰她考试的心情。一直到她考完之后,谢怀昌带着韦筠如和谢婉贤出府吃饭,才状似无意地随口提了提。
“送你去考试那天,我还碰见存之先生了。”
谢婉贤猛地抬头:“哦?他也来了?”
“嗯,只是没能见到你。”
谢婉贤又低下头,搅着碗里的奶油蘑菇汤,淡淡一笑:“没关系,来日方长,总能见到的。”
“至于你……”谢怀昌那布巾擦试嘴角,将筷子放下来,微笑着凝视韦筠如,“有一样临别礼物要送你。”
谢婉贤立刻抗议:“为什么没有临别礼物送我?而且临别礼物是要走的送给留下的那个吗?”
韦筠如勉强压着自己的羞涩心,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礼盒:“真巧,临别礼物,我也准备了。”
谢婉贤咬着筷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看来只有我没有准备了?”
谢怀昌笑着点头:“是的,所以临别礼物也没有你的。”
谢婉贤叹了口气,故作悲伤地调侃他们:“当年大姐是怎么对你的,你如今就报复到我身上,我可真倒霉,偏偏底下还没有弟弟妹妹可以报复回去。”
“你还有阿新呢,”谢怀昌善意人意地提醒她,“还是有机会的,阿新才是真的倒霉,她底下可真没有弟弟妹妹了,镇江外七府的平辈们,恐怕也没有比她年龄更小的了吧。”
他心里也紧张,所以不停地同婉贤说话,希望能借此放松那条紧绷的心弦。婉贤看出来了,笑眯眯地指了指韦筠如:“啰嗦什么,没见到筠如姐姐都已经等了半天么?是什么大礼,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谢怀昌这才将目光放回到韦筠如身上:“你应该会很喜欢。”
他拿出一个装裱精美的卷轴递给她:“一位先生特意为你写的。”
韦筠如还没有展开就立刻惊叫:“于右任先生吗?”
谢怀昌微笑着点了下头:“打开看看,这幅字可是费了我挺大功夫。”
韦筠如展卷轴的手都在发抖:“难怪这么久了,迟迟都不肯给我看你收藏的那副字。”
她说着,忽然“咦”了一声,问:“那于先生给你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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