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昏黄的宫灯之下,英俊面庞似乎带了三分柔和,只是那眼光在扫过纪青盈的时候却仍旧含着满满的玩味与嘲讽。
“坐。”太子随手指了书案对面的黄梨圈椅,同时又向外淡淡吩咐了一声,“谢允,将纪孺人的宫女带下去,杖杀。”
“殿下——”纪青盈的瞳孔瞬间散大,“这……”
荷芳那边魂飞魄散,然而一句“孺人救我”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太子的近身卫士直接拖了出去。
太子望向纪青盈,口气平常得好像在说天气:“那是太子妃的陪嫁宫女是不是?孤的爱妃身边,如何能有旁人的眼线。”
“殿下,”纪青盈迅速镇定下来,“您若不喜欢,臣妾去回禀太子妃娘娘,将荷芳送回昭华殿就好,这好歹是一条人命,还望殿下开恩。”犹豫了一下,心想就当攒人品了,那毕竟是个人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子沉了沉,便从书案后起身,伸手去挑纪青盈的下巴,看着她清艳的面孔上虽然很是震惊,却也没有太过惶恐,越发觉得有意思:“蘅芳宫出来的人,居然这样心软?”
纪青盈直接回望太子的眼睛:“殿下若是想震慑太子妃娘娘才杖杀荷芳,臣妾无话可说。您若只是想震慑臣妾,臣妾已经惶恐至极,知道臣妾的性命随时都在您一念之间,您就饶了荷芳的性命吧。”
太子忽然唇角一勾,松手放开了纪青盈,向外吩咐一句:“谢允,停了罢。把人抬回昭华殿,传孤的话,纪孺人身边不需要太子妃的宫女。”
“是。”殿外的侍卫应声去了,纪青盈悬在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下。
“你这样也叫惶恐至极?”太子见纪青盈自己起了身重新坐下,又微微扬眉。
纪青盈经过了这些日子的锻炼,底线什么的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脸皮也越来越坚强:“臣妾心里是惶恐的,尤其是殿下如此的恩宠,实在是让臣妾承受不起。”
太子一哂:“傅贵妃将你调教了七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你可知孤为何留下你?”
“殿下是要把‘将计就计’进行到底?”太子问的直接,纪青盈也就不含蓄了,“傅贵妃拿着我做一出连环计离间皇上与殿下,若是成了就做太子妃的臂膀,不成也能坏了殿下在皇上心里的印象。像我这样的人,殿下没有直接将我杀了震吓太子妃,而是这样施恩与我,又断了太子妃在我身边的眼线,大约是要做出个我已经向殿下投诚,首鼠两端、背弃旧主的样子。若是将来再出手掀开些蘅芳宫的,便更坐实了我的临阵倒戈。届时傅贵妃面上无光不说,蘅芳宫内里想来也要清查内乱,殿下无论是再乘胜追击,还是招揽先前依附傅贵妃的人,都会事半功倍。”
太子唇边的嘲讽渐渐淡去,眼光微微一闪:“你想的倒是透彻。”
纪青盈微笑道:“以殿下的英明,想来不会做无用之事,也不会留无用之人。”
太子也淡淡弯唇,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纪青盈,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个对穿,又沉了片刻才道:“既然想到了这些,你又何必惶恐?爱妃对孤,如今还是颇有些用处。”
“臣妾惶恐,是因着不确知臣妾对殿下而言的用处。若您说果然是如此,”纪青盈并没有躲避太子的目光,“那臣妾这个‘宠妃’当然就做得安心了。”
“看来,傅贵妃对你的功夫还是没有白费,”太子忽然一笑,“有胆色的很。”
这语气的玩味让纪青盈背脊一紧,几乎是立刻想要伸手去摸腰间的珠子——所以,太子还是不相信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