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壑川抱着说完那句话就昏过去的贺舒有一瞬间的茫然。
怀里的人温热的骨肉就贴着他的掌心,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胸腔里那有力的心跳。
——这个人是活生生地、真实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会说在他梦里才会出现的话呢?
他在梦里听贺舒说过无数次“我爱你”“对不起”“我回来了”“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却从没有期盼过这些能在现实里成了真。
周壑川现在甚至分不清惊喜和惊吓。
贺舒是想起来了吗?
他又想起了什么?
他的愧疚和后悔那么真,那是周壑川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痛苦。
贺舒到底为什么愧疚?因为辜负他的感情吗?他又为什么后悔?是后悔离开他还是后悔压根就不该和他开始?他的痛苦煎熬来源于什么?是他们共同生活的二十年还是酒井一郎对他不好?
周壑川根本不敢深想。
他只能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双手,给贺舒拢好睡袍,草草裹上一张毯子,把他抱到楼下的沙发上。
他给他的私人医生打电话。
贺舒的体重沉沉地压在他怀里,却又好像压在他心脏上。
周壑川几次三番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想再多也没用,选择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忧虑,控制不住地去衡量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之前那个重逢后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又要拿到台面上来。
他当年到底是喜欢酒井一郎还是自己?
海边那晚贺巍然决绝离开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光是回想就让人痛不欲生。那么是不是让他不要恢复记忆的好?
这样起码他现在是自己的,一旦贺舒完想起来,恐怕就要是一场天翻地覆。
周壑川的指尖轻轻描摹贺舒的五官轮廓,恍惚间,依稀看到他的线条变得更加削瘦深刻,鲜少露出红晕的的苍白面庞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那海一样的笑意和宽容正倒映着自己的迷茫。
贺巍然在看着自己。
周壑川不甘心到了极点。
那个会听他弹钢琴、会教他练字、会给他开家长会、会顺路接他放学、会给他检查作业、会带着他在小巷里打架的男人难道只能是他记忆里再也触之不及的影像了吗?
他只有一颗心,自生来心里只装了这么一个人。
相依为命二十年,他的人生也不过堪堪二十多年而已,这人几乎要占了他生命的部。
那么多美好的记忆,真的要锁起来永不再想起吗?永得不到回应吗?
怎么可能?
那是在切割他的生命。
只是——他赌得起吗?
周壑川痛苦地把头埋在贺舒的肩颈,他想求求那个前二十年次次都能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迷茫的男人,再替他做一次决断。
但他知道这再不可能了。
医生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周壑川抱着个被大毯子裹住的人,坐在沙发里,一副天都塌了的憔悴样子。
吓得他一度以为贺舒是断气了。
私人医生战战兢兢地给贺舒检查一下,见没什么大碍,这才长出一口气。
周壑川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像极了一只在自己地盘上甩尾巴的雄狮。医生不敢耽搁,赶紧说:“没什么大问题。看样子是精神刺激太大,承受不住,昏过去了,醒过来就好了。”
周壑川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问:“他……会不会醒过来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医生眨眨眼,试探:“您这个‘什么’是指昏过去之前的事?”
周壑川一哂,“不,我是指他失去的记忆。”
医生面色平平,心里却是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每一只嘴里都在喊着:这是什么狗血豪门虐恋剧本?现在拿出份报告说你俩是亲兄弟我都敢信啊!!!
他冷静地说:“我不太清楚贺先生的病情,如果他曾经失忆过,我建议周先生还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壑川沉吟不语,半晌才淡淡地说:“等他醒了我问问他吧,辛苦了,我让司机送你。”
送走医生,周壑川把人抱上楼。
他坐在床边握着贺舒的手,心下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