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班长可以先借你。”小民说,“不过,如果你想给队里自己人就不用了。”
“为什么?”
“我告诉你,队里肯定有人和我们一样,想着假公济私溜来看热闹。”小民说得煞有声色的,听起来一点都不会有错,“你想想,马啊,男人除了车,就爱马了。古代在没汽车之前,都是爱马的。”
“队里有人会骑马吗?”林凉在城市里长大的,从来没有骑过马,除了有一次在继父的部队里看到,和弟弟两人被继父的兵抱在马鞍上,由其他人牵着缰绳在跑马地溜达了一圈。当时她依稀记得才七八岁,弟弟六岁,不算骑马的经验。
“像我们队里这种,一年到头,东南西北跑的,遇到马的机会多着呢。我都会骑。”小民以自己为例子说明,骑马对于454的人来说,是小儿科项目,“队里骑得最好的,你猜猜是谁?”
“是谁?”林凉还真猜不出来,不敢夸口说自己老公是万能。
“林队。林队骑马的经验,要追溯到他十六岁开始当兵的时候。”小民喋喋不休给新兵补齐队里知识,“所以,我们另两个首长,一样是早年当兵,也都是骑马好手。”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赵班一直半合着眼皮假寐,后来听小民越说越扯淡,横飞的唾沫飞溅到了车窗玻璃上,才咳了一声提醒:“注意前面,开好车。”
“是,班长。”小民听班长发了话,立马收住口。
小货车一路开开开,中途遇到了不少兄弟部队的车,有越野车,有普通的货车,还有摩托,真是都赶着热闹去了?
林凉毕竟是刚入部队的毛驴,什么都还不懂,看着飞驰而过的这些花花绿绿的部队车,感觉千篇一律的,不禁像是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一样,请教前辈:“小民,你看得出这都是哪个部队的吗?”
“818里的野狼,飞虎,大象,486的土霸王,飞电……”
林凉听着这些部队番号,感觉不是进大观园,是进了动物园,问:“我们454也有动物番号吗?”
“有啊。”
“叫什么?”
“狗熊。我们三个首长正式命名的,特别骄傲,因为别的部队不敢叫狗熊,就我们454敢。”小民昂着头,对于能身为狗熊一员有着无比光荣的自豪感。
林凉抚了很久脑袋,才适应了自己也是老公狗熊部队中一员的现状。不过,光是想想,当其它部队有事呼救454来救人,对着对讲器叫着:狗熊,狗熊,这里是野狼,野狼已经不行了,狗熊来救命~林凉嘴角又一勾:是很符合老公的恶趣味。
一路这车顶着朝阳开开开,是开到了半路,又遇到了自己部队的车。
一辆越野擦过他们身边时,车窗降到没了,露出小禄的脑袋:“喂,你们不是四点出发吗?比我们还慢!”
炊事班想假公济私也只能开小货车运菜,哪能比得上越野的车速呢。这分明是那些怪物想趁机调戏倒数第一的炊事班。但赵班好脾气,从来不计较。
小禄见对赵班的激将法不成,两手围着嘴巴朝林凉喊:“嫂子,要不,你坐我们的车,我们先带你到集市里兜一圈风,而且你弟弟也在车上。”
这是挖人了。赵班微眯眼,不理,或许班里其他人被挖他会担心,但是林凉不同,是自己死活要赖在炊事班的。
两招都搞不定人,小禄悻悻缩回脑袋,对开车的王子玉诉苦:“你姐对赵班就那么痴迷?”想他虽然不算全队长得最帅的,但也绝对比赵班那个有老婆有孩子的老男人养眼啊。林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脸紧张地看赵班,生怕赵班把她抛弃了。
“她喜欢老实人。所以一开始对姐夫也挺排斥的,把我姐夫当苍蝇一样。”王子玉实话实答。
听到有人曾经比他更惨,而且还是自家首长,小禄安慰了,督促部下把车加速。
“他们用什么借口假公济私?”林凉望着越野车的背影,问,准备私底下揭发了,这5班长居然敢挑拨她和班长之间的关系。
“可能是流行病学调查吧。”小民对这些事司空见惯,随口能掰出一个,“我们队里是有个防疫班,但常常忙不过来,经常派出好几支分队分头调查。”
“队里不管吗?”
“现在是不忙的时候,首长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常事,哪个部队都一样。”小民道,“因为首长们也很爱兵,知道兵们需要减轻压力,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经常上前线的。”
说到这里,林凉提出了心底里始终存在的疑惑:“我们被派到这来,是有作战吗?”
“待命。”小民简单两个字,“如果你还不懂得什么叫待命。我再给你举个例子,看过高山下的花环吧?”
林凉刹那懂了,都懂了:这些部队,包括她这支部队,到这个地方集中,其实是离前线不远了。上面在交涉,如果交涉成功,和平解决,不需要交火。如果不成功,或是有什么问题,马上这些部队都要拉出去。到那时候,说不定现在还在和你谈笑的人,下一刻四肢平躺被抬了回来,或许连尸首都没有了。她进来的这个部队,就是这般残酷的一个环境,是庄雁落死活不想进的死亡地带。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这样——”小民说着,边掰开车里的一个盒子,抽出条绿箭口香糖,扔到她怀里,“拿一条嚼在嘴巴里上战场特别有效。5班长嘴巴是损人了点,但他曾归结出这东西比药还好。”
“怎么说?”林凉感觉今天是受老兵教育了,听得津津有味,把刚才小禄那些刺激人的话也丢后脑勺了。
“边嚼,边拿它塞耳朵,炮弹砰砰砰你基本听不见,心跳也就没有那么快了。同时,可以拿它堵敌人的枪眼了,或者是一时没有止血药物什么的,靠它的粘性能起点堵血的效用。”
说到枪,真是听到了枪响。
嘭!
林凉从车前窗望出去,见到了气枪放出的礼炮,在空中飘洒着五色的彩纸。离镇近了,离热闹的马会也近了,欢乐的气氛把刚刚谈的严肃话题都给吹散了。
小货车是停在会场统一指定的沙地停车场。赵班下车后,指示两个兵:“可以去看看马会,但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总之,下午四点之前,必须完成任务返回营地。”
“是。”小民乐呵呵地答应着,等班长转身,马上对林凉说,“我们先去看马会吧。看两眼再去买菜。不然,等买完菜,得看着东西,根本不可能去看马会了。”
林凉知道赵班有意背过身,就是想装作听不见,大家好假公济私,于是跟他们两人,一起往集市里走了去。
人群拥挤的街市,赵班唯恐新兵跟丢了,一再叮嘱三个人不能分开。林凉也不敢乱走,紧随赵班,由小民在她身后押后。一路可见的摊贩很多,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是,他们直往前走,是要先到跑马场看看马,再回来买东西。
这个跑马场可一点都不像是电视里香港精雕玉镯的马会,是临时搭的,四周一圈简易的木栅栏,中间一大片沙地,就算是个跑马场了。而且,这里也不会赛马,只是各个卖家把自己想卖的马拿出来遛遛,买家们围在栅栏边竞价。所以,这和普通的买马卖马交易又不同,是拍卖的形式。不过,据闻聚集的卖家,都是拿自己多年培养出来的自家好马来竞价,争的不止是钱,是荣誉,马的质量与平常的交易,肯定不能同言而论。因此一年一次,能在这里看到无数的上等好马,对于马的爱好者来说,机会难得。
林凉站在人群里踮起脚尖望了望,发现买家中不乏有大款,开着私家车,有迈巴赫,法拉利,兰博基尼,有金发红发的外国人,操着各种语言。
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片惊呼。见的是,一匹白马被牵引进场,毛发银白细嫩,颈脖长,头小,四肢修长,一看体型就是上等的极品,白马步蹄优雅,仿佛天生贵族,马的前额处有一撮红毛,像烈焰一样燃烧,马主把这匹白马叫“爱焰”。
有人开始举牌竞价了:“十万。”
“二十万。”
“百万。”
林凉却是在人群里发现老公的影子了。老公这次出来没有穿军装,一身夹克,戴着墨镜,但化成灰她都能认得出来。赵班和小民见她突然对着某个方向眼睛一动不动的,问:“看见谁了?”
记起进队第一天小民对她上的受教课,发现首长等于发现敌情,于是报告:“班长,政委来了。”
赵班的眼力肯定没有林凉好,尤其对于伪装了的费君臣,所以十分信任她的话,立马带他们两人溜人:“赶紧走。”
三人火速从跑马场撤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首长发现。跑到了菜市场,赵班指挥:“小民先去把车开过来。买到菜后即上车,小凉负责看车。”
小货车来了后,林凉只得站在车旁当太阳底下的一棵树,心里不禁对于老公的微服出巡有点儿恼。这可好,马会刚看到精彩的地方,没有了。给小东西买东西,也没了。
赵班和小民上回已经在这里买过菜了,有熟悉的买家,买完倒也快,不到一个钟头完成任务。小民依依不舍的,却也一样不敢向班长提议回马会再逛逛。三人拎了几个饼上车打算在路上充饥,十二点开始往回奔了。
结果,这车子嘟嘟嘟开了一个半小时路后,忽然后胎蹦的一下,爆胎了。
三人急急忙忙下了车,打算取备用胎换。小民弯下腰一看车底,骤然白了脸:“班长,备用车胎被偷了。”
“你说什么?”赵班吓一跳。这车胎被偷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不说那镇上已经去过几次都很安全,而且这是部队的车,一般人绝不敢动的。再说了,这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偷车胎,也不用偷他们这种破火车的轮胎吧,容易得不偿失。
不管怎样,这备胎是不见了。公家财产损失是一回事,问题现在他们抛锚在这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等待有车经过救援。
赵班还是冷静的,让大家都上了车等,免得中午这太阳太晒,将三人都晒病了,事情更大。
等了一阵,终于听见背后传来了车声。小民伸出头往后面望去,见是十几辆摩托车从沙地中间的公路上驶过来,阵势挺大的,有点吓人。
那些摩托车不会儿是团团围住了他们的小货车。老赵一怔:他这是当兵几十年来,第一次遇到了拦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