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总是抢眼的,伴随战火而来的各种瘟疫和饥荒之类的全被掩盖了,交战的双方都好像在回避着这些情况,都不提;亲历过这些的人们却无法忘记,我只记得沿着从泰州到淮阴的路上都是难民尸体,瘦骨嶙峋全是饿死的……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曹小民对于韩德勤打算和鬼子妥协感到非常担心,虽然这已经是蒋介石默认的结果,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再进一步:如果能够不让出任何一座县城,又能达成让百姓休养生息的默契,这才算是真正的权宜之计;但按照韩德勤目前的打算来看,这是不可能的,迟早这样的妥协会在全国范围内蔓延。
“烈侯!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没这样的妥协,东北军要彻底中央化就需要更多的时间……”韩德勤倒是没有怪曹小民多事,毕竟原来南京伪政权想找的人是曹小民,他不厌其烦地给曹小民解释着这样做的深远意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13800100.]
还有什么深远意义?不就是内部统一吗?曹小民心中非常气苦:他见过的东北军部队,无论是五十一军还是五十七军,哪一支不是和鬼子血拼到底的硬气部队?就为了让他们中央化,不惜出这样的损招?太损了,损的不是一个东北军,是一个国家!而且,这些部队到达什么程度才叫中央化?现在每战必尽全力,中央说打哪就打哪,难道就不是中央化了?如果不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以他原来程序设计师的脾气,他早就一吐为快了!但是现在,他只好隐忍不发……
淮阴的街道上一片凌乱,八十九军的大部都已经撤离疏散到更小的城镇去了,除了最后的留守部队,现在淮阴城里留下的多是一些各部失散的散兵。散兵们分两种,一种是不愿被打散混编道新部队准备集结道更多的弟兄回到原来部队的的,他们主要是桂军的人;另一种是有各种伤患在身,没有其他部队原意收留也无法自行离开,必须等到自己原属部队的弟兄接应的,他们主要是六十军的人。
六十军的主力撤退的方向都在徐州战场西南方向,这些滞留在淮阴的部队大多是在二次台儿庄大战时被派往东线扰敌的精锐;但他们被打散了,随着五十一军和二十军团的断后部队一路艰辛地走到了淮阴。
身强力壮的人大多数都被其他部队收编了,像第一支成建制撤下来滇军就被蒋介石钦命全部整补到曹小民的部队。剩下这些体弱带伤的人,在临时营地里充满了迷茫,不知道方向和前途,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在鬼子到来前带走他们……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走过了祟山峻岭,开到抗日的战场。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不能任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不能任敌机在我领空翱翔。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依然有人在军营里唱着军歌,但是却伴随着哭音,在唱歌的人周围听着的人直接就发出呜咽。
他们曾经那么英勇地作战,每战都打到和敌人白刃相拼,在被友军算计后无怨无悔继续孤军硬顶着打了二十七天!……但是现在他们成了被遗弃的一群。每天除了八十九军的军需官会让人用板车运过去两小包够他们全营喝上一天稀粥的陈杂粮外,就没人理他们了。滇军的弟兄山民出身多,大都会找些草药治疗自己身上的伤患;但那是在云南,在这里他们甚至认不出路边长出来的野菜!
全营上千人,一半以上在发着高烧,只有在要上茅房的时候才像在战场上打仗一样拼了命挣扎起来由身体状况好些的弟兄搀扶着去解决。好些的弟兄也是手软脚软的,大多数人发着低烧,走路都打晃。因为不少弟兄在睡梦中、昏迷中大小便失去了禁制,整个营房臭气熏天。营地的中央烧着一堆火,上边吊着一口大行军锅,煮着半锅的稀粥,水烧得少了,就会有人往里头添――只有这样才能让不时在昏迷中醒来的弟兄吃上一口,或者说喝上一口。
“你说他们会不会一声不吭全走了?”火堆旁边一个状况较好的士兵抱着一杆步枪眼睛盯着跃动的火苗,嘴巴却忽然吐出了一句话。这是全营官兵都一直暗暗担心的事情,因为最近几天淮阴的八十九军正在撤离,但却连来通知他们准备行装的人都没有。
“今晚大家继续把粥喝光,看看明天早上来送粮的人就知道了……”一个只有一边肩上还保留着肩章的中尉军官忽然道:“要是他们不再送粮了或者忽然给咱们送上几天的粮食,那就要糟了……”
长官一说话,士兵们全部沉默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是在不断煮粥,喝了加水撑下去,但是到了黎明时分就会用竹筛子把肉眼看不见的那些米渣子全部捞清,剩下一锅看得见底子照得见人的汤。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八十九军的官兵们他们已经全吃光了,希望多拿点,他们害怕哪天八十九军的人会不再运粮食过来。
长官说的话他们能听明白,哪天八十九军断了他们的粮或者忽然给他们一批粮食,都意味着八十九军不会再看顾他们了……一群自己已经不能步行离开,一群远离了家乡父老和主力的弟兄们会有怎样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