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子啊,家里穷啊,只能让你大哥一个人读书了,委屈你了……”“……把你妹子许给王家,王家的二妞就是你媳妇了,狗儿,你有媳妇了……”“……要不是家里欠了那么多钱,娘也不舍得让你去当兵;六儿,记得不要有了枪就欺负人,记得看见那炮子儿要躲着,不要逞英雄啊……”“哥,俺打小就知道哥是个英雄,俺不晓得什么日本鬼子,什么大道理,但俺会一直等着哥回来,不要等山里红开了三遍还不回来啊……”……
“轰隆!”“轰隆!”……一个个手榴弹带着无数的念想,带着无数的牵挂在阵地上炸响,把无数的回忆炸得烟消云散……
……撤不下去的伤兵,奉命或是自愿带着手榴弹爬到尸堆里当地雷,是我们八年抗战里常用的战术,在上海、在富金山、在桂南、在滇西……一直到鬼子投降的前一刻,我们都在使用这样的地雷……生命就是这样的微不足道,在弥漫的硝烟中仅仅发出不算刺眼的一闪,发出短暂的一声“轰隆”……曹小民在山顶上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置身战场还是置身在祖爷爷的回忆中,早就摇摇欲坠的他把队伍带到山顶后真的感到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好吧,就这样,一切结束吧;让**消失,在黑暗中晕过去,等鬼子扎进身体的刺刀把我叫醒,然后……曹小民把腰际的手榴弹引线往手指上绕了两圈,然后任由自己软倒……耳边响起那些鬼子运上来本来准备攻击挹江门的九二式重机枪的“策策”声,耳边响起了各种步枪的射击声,有中正式、三八式、汉阳造……但曹小民却在战壕里沉沉地睡去!
阵地上的空气再次被战火烧得灼热,但曹小民的额头却更热,热得烫手!
“长官肯定是那一身伤口发炎了,发着高烧……”
“不能让大家知道长官撑不住了……这里交给你,我上了!”刘峻岭一手一支二十响撇下一句话就冲出了战壕,带着一个班的伤员向最前端又开始白刃战的战团扑去……
“……你这一身伤很严重,记得每天要打消炎针,撑过去三天不发炎就没事了……这些进口消炎针很金贵,我这里也只有三天的剂量了,千万别弄丢了,这关乎你的生命和你的任务……”耳边响着政委的声音,梁小宽解开棉袄从内衣贴身处掏出一个铝盒子。
“明天的这个时候,像我这样,再给长官打一针,打针前先用火烧一烧针头,只要稍微烧一烧就行,别烧坏了针头……”梁小宽对战壕里的两个伤兵吩咐完,把头伸出掩体,看看血肉横飞的战团,回身对着身边的一个排的卫兵下命令:全体上刺刀!
把自己生命的最后保障给了曹小民,他尊敬的长官、他刻骨的仇人、他生死与共的兄长;梁小宽准备冲锋了!
“弟兄们,不要急着杀进去肉搏,先在外围游动,动作要快别让鬼子的机枪咬上,把子弹打光了再冲进去……”最后的命令也是老兵对新兵的最后教导,三十把刺刀已经透出杀气。
队伍中有半数的人是身怀特殊使命的人,但这一刻他们没有了除了冲锋外的使命――难道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那些舍生忘死和鬼子拼命的国民党军弟兄就不是自己的兄弟!?所有人都是一张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面孔,被硝烟熏黑的面孔、一双看上去一模一样通红的眼睛,被杀气撑得通红的眼睛……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民党军人!
“杀!”八字山中国民党军队阵地上最后一支机动力量,三十把早就沾血失去光辉的刺刀、三十身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样的军装、三十个伤员和新兵义无反顾猛扑向潮水般涌上来的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