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不断会碰到很多失散的败兵和难民,有带伤奄奄一息的,也有腿脚还麻利的,一个个都是满脸的惶恐、满眼的迷茫。这些散兵的加入更加让他们的粮食捉襟见肘,但都是国民党军,见到了落难的弟兄能不伸手拉一把吗?看到自己的同胞能不帮一帮?只是走了半天,曹小民的部队竟然达到了六百多人,而跟着他们的难民更是超过了千人!
除了身体较弱掉队的士兵,跟着他们部队的难民大多数都是妇孺老弱,好几个还是在哺乳期的妇女。这些人的加入,让他们的行进速度更慢了……也许我天生就不是个好军人!曹小民心想,但是他每次想命令战士们舍弃那些百姓的时候,又会想起上海的市民对他们的帮助和那些期待的眼神。当他看到那些还在哺乳期但是母亲却因为饥饿而没有奶水喂给小孩,小孩一路哭累了睡,饿醒了哭的情景,终于他还是决定带着他们一起走——他们至少还有那么半袋子炒米!
每到一处有水源的地方,大家就会停下来歇歇,有一次大家喝完了水之后才发现泉水上游一处水坑里竟然泡着个尸体!有的人当场就吐出来了……一行人,一行的愁云惨淡!
……每一次大型会战的失败,鬼子的机械化部队都会很快占领了大路,而败退的士兵只能在山地上、沼泽上走;战场上一丁点的伤在这时候说不定就会感染要了你的命,加上饥饿和各种意外,我们死在路上的人不会比战场上少……祖爷爷回忆录里这一段话刚刚出现在曹小民的脑海,就有士兵来报告那些伤员已经完全走不动了,过半数人在发烧!
“前边再走大概五里路,有一条小路拐进山窝里会有一处小村庄,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高个子过来对曹小民道。枪贩子们对这被难民踩出来的路竟然很熟悉,缺了他们要走到苏州还不容易!
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山,其实也就是一些土丘,这些远远看去曲线温柔,缓缓起伏的小山恋走起来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的困难;曹小民计算了一下,他们走了大半天快入黑了才走了二十多里路!嘴里被草根的甘涩弄得淡淡的,倒是不口渴,但是每一下呼吸都很沉重,吸进去的空气带着和草根一样的苦味。他感觉到自己每一步脚都似乎抬不起来,鞋子几乎是拖在地面走的,等拐进了枪贩子们说的小路,更加难走,很多起伏要踩在前人踩出来的泥窝子里手脚并用才能上去。行进中不时会有人倒下,有的摔伤了还得要人抬;摔倒的大多数是伤员和那些老弱的难民。
一个个身体发软的士兵在帮助那些伤员的担架上去时,往往要六七个人站满了路两旁慢慢传递才能上下,曹小民感到身上不断在冒虚汗,汗水把伤口腌得很疼;他抹抹额上的汗珠,才发现额头上是滚烫的!
糟糕,一定是伤口发炎了!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几乎没摔倒;双手使劲抓住前边的泥窝子,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定着神,终于等过了那一阵眩晕;但是用力过度牵动了两肋却又让他疼得暗暗呻吟起来。
还好,没人留意到,因为每一个人在前进一步的时候喉头都会发出像呻吟一样的喘息。
他们都是军人,受过训练,那些来自桂军和川军部队的士兵更是走山路如平地;大家是饿的,因为加入了很多人,粮食已经要见底了!
“你们说那村子,啥时候能走到?”曹小民有气无力地问那些枪贩子。
矮个子苦笑了一下:“原本拐进来走半个时辰就到,但是我看你们得走到半夜……”
曹小民无语了,他们真的走得太慢了。
“大家停一下,把粮食全部分光,到了村子里再补充!”曹小民赌了!
半袋子炒米,一小撮一小撮地分到所有人的手里,包括军人和难民。军人狼吞虎咽地嚼着炒米,还没有全部嚼烂便吞到肚子里去了,难民们也一样,除了几个带着孩子的妇女。几个妇女把炒米细细地嚼烂,喂给他们的幼儿……曹小民很想把自己的一份送上前给那些妇女,但是他知道这一口炒米也许决定他是否可以走到枪贩子们说的村庄。
天已经全黑了,当整队人最后的粮食进了肚子,又休息了一阵后,大家继续在漆黑中摸索着前进;那渺茫的传说中的村子似乎永远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