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最难的一枪
(……我一生开过最难开的一枪,就是曹骏的父亲被鬼子摸哨捉了去,绑在木架子上推到了战壕前边,那些禽兽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兄弟……我那一枪是闭着眼睛扣响的……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王医生生前挣扎的每一个动作都反复在曹小民的脑中放幻灯片似的来来回回重复着,那张开始涨红的脸、那张后来灰白的脸……他的血流了那么大的一片地,他那讲究的西装分头不得不浸在血泊里,他每一次的挣扎都用血画出痕迹……那个孤零零的有着红十字图案的医药箱、那一身本应是雪白的却被鲜血染成鲜红的手术袍……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开枪!……曹小民总觉得他看清了王医生那滴着血的嘴紧紧咬着手术刀往右手的大动脉割下去的那一霎那……
百战的老兵可以向任何目标开枪,除了他们一起浴血的兄弟,他们太珍惜那些从地狱里带回来的感情了。王医生无疑就是他们的兄弟,他的身上手上沾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血!
仓库里的战士都不看对方的眼睛,是害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没有哭或者软弱地哭过吗?为王医生流泪的人不多,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仓库里死一般沉寂。
远处大概一个班的鬼子忽然押着一群老百姓来到了血迹斑斑的曾经倒下了无数鬼子的那一段英军战壕前,他们开始在租界的百姓和仓库的守军面前用枪托和刺刀折磨那些被绑着的百姓。那些被绑着的百姓看衣着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上海市郊的农民,日本鬼子凭什么捉他们来残害!?
“你们都听着!这些暴民、这些坏蛋,他们帮助军队掩埋尸体、他们到战场上去抬伤员,所以他们不是老百姓,他们是支那军人……但凡帮助支那军人的都可以看作是支那军人……”一个鬼子看到一路上中国民党军人的枪都没有向他们射击,开始得意洋洋起来,他对着租界百姓和那些欧洲的军人解释道:“我们去捉拿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抵抗,所以他们不能算是战俘,我们也没有违反不得杀害战俘的国际条约……”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这是日本式思维逻辑!?仓库里的每一个军人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但是他们的手都在抖动!跪在地上的是一群最驯良的人,最质朴的人,他们看不得路边的尸体没人埋葬、他们不能目睹着需要救援的人视而不见;他们仅仅以一个人的良心去做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却被鬼子定罪了:他们是抵抗的军人,但他们不是战俘,杀他们不违约!
“喀!”伴随着一声脆响,哀号响起,一个被岁月折磨得满脸皱纹但身上的肌肉依然还很壮实的农人倒在地上打滚,他的腿被砸断了!
“嗵!”一声闷响,一下枪托狠狠敲在一个单薄弱小的的青年身上,把他打得整个向前扑倒,摔了一嘴的血!
……
每一声的哀号、每一声的打击,都像从仓库里的战士自己心里发出、像打在他们的心上!百姓两个字从来没有在他们的眼中显得如此的重,军人两个字从来没在他们心里显得如此的重!每一只扣紧扳机的手都会伴随着脸上的每一下抽搐紧一紧……
鬼子看到国民党军的士兵真的不开枪,又玩起了新花样,他们那个会中国话的小军官扬着手向远处的鬼子嚎叫,曹小民听到他隐隐约约在喊“把她们带过来……”
又一个班的鬼子过来了,这次他们押来了一群女性!租界里的百姓开始鼓噪起来,因为昨晚的行动后英军已经不让他们太靠近边沿了,但现在人群开始向战壕这边聚拢,紧张的英国人开始向他们举起了枪……
“所有人听着!这些女人也是军人,她们到前线去护理伤员,所以皇军要好好惩罚她们!”那个会中国话的鬼子军官又喊起来了……十二个浑身血污、衣服全是胡乱披上去罩着早就衣不蔽体的披头散发的女性被押到了战壕前;她们身上的每一寸都告诉了大家她们遭到了什么厄运!
“啊!”曹小民的心里忽然惊叫一声,他看见了在被推来的人丛中有一身原本应该很纯净的蓝布、衣角上有一对被玷污的小喜鹊在挣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