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房外虽还没有知了的吠鸣,却到底是有几分暑意。
书房内,康眠雪坐在条案后,听到那女子的叙述,点点头。面容更加亲切,略扫过对方有些干涩的唇角,吩咐小丫鬟给对方沏茶。
小丫鬟的动作麻利,不少少时便将温度适中的清茶送了上来。
云娘捧着做工精美的茶杯,又偷眼看看面前那名雍容贵气的女子,又赶紧低头盯着茶杯。
不管是这茶杯,还是那位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她从未见过,也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
“谢谢娘娘,奴婢男人是个举子,但是他因为发烧,是以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了。”
对方的小动作,康眠雪自然是看得清楚,她却并不在意,只是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
她略动动身子,用一只手托在腮边,用红色的凤仙花染得剔透的手上,还带着一只红宝石镯子,更衬得肌肤若雪。
司徒源看着妻子如此,却略有些嫉妒吸引对方视线的云娘,忍不住有些冷气四溢。
那云娘乃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哪里经过这些,这一下子原本因茶水有些泛红的脸色瞬间变化。
看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的云娘,康眠雪转头瞪了对方一眼,看到司徒源瞬间萎靡起来,才将将罢休。
她心中无奈,却是更多几丝甜蜜。
“不用着急,慢点说。”
随着云娘的讲诉,康眠雪挑眉却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云娘是在接近两个月前,将对方从河边就起的。
当时这人已经是浑身冰冷,若是不管他,不用多久就得见阎王。
也是他走运,这时节云娘会去那边采蘑菇来补贴家用。
云娘将对方救了回来,又替他包扎好伤口,又到药店替对方买了汤药。
好在虽然对方足足烧了两日,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到底是退了烧。
云娘说道这里,仍旧是口中直念菩萨,观其表情足可知晓当日是多么凶险。
可惜的是,虽然这举子退了烧,到底是烧坏了脑子,醒来之后却是将自己的身份家乡,一概皆是忘记。
云娘说到此处,面上也显出几分无奈来,她抬头看了眼康眠雪,见对方仍旧是一副和蔼面容,似是在鼓励她说下去,这才又继续。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家里老住着一个男人,未免有些不合适,是以我爹做主,把我许配给了他。”
云娘说道这里,眼神略有些漂移。
“你既然知道他是举子,又说他因高烧失忆。本宫刚也听柳湘莲叫你胡夫人,这个姓氏是随便起得”
康眠雪却是更关心这个胡夫人的称呼,这让她想到之前刘姥姥拜托自己查询的,那个失踪的胡华。
结果并未出乎康眠雪的预料,那人果然叫胡华。
只是不管如何,这人既然找到,便也算是一件喜事。不过却还是将对方叫到面前,才能确定。
想到这里康眠雪看了眼司徒源,司徒源轻笑一声,扬声说:“萧子若,人带来了么”
在云娘说出对方是个举子之时,司徒源便示意萧子若前去云娘的家里。
好在这云娘夫婿是个病弱书生,是以萧子若却是很快将其带来,此时正在门外。
不过片刻,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这人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只见他有些瘦削,倒也算得眉目清秀,康眠雪看着对方脸色瞬间冷下来,竟然是他
司徒源也是一愣,当日他也曾见过此人一面,却没有想过不过短短几个月,对方竟然变换了姓名。
“学生胡华见过贵人。”胡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因为没有完全痊愈。
康眠雪盯着眼前这个“胡华”,突然觉得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还用了胡华的名字。
“你说,你叫胡华却是有何凭证”康眠雪面上原本的慵懒消失不见,原本的如沐春风,变成了十里寒霜。
柳湘莲和冯紫英对视一眼,都是有些不明所以。
胡华倒还好,那渔家女子云娘却吓得不轻,手中的茶碗落地,人也跪在地上。
“贵人,贵人息怒,他真的叫胡华啊。”云娘嘴唇直哆嗦,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手掌大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纸包,足足扒开了七八层,才漏出里面的东西。
司徒源看了眼柳湘莲,他赶紧走到云娘面前,将油纸包打开,略扫眼向司徒源点点头。
看着被柳湘莲放在桌上的路引,康眠雪询问道:“云娘,你夫婿的路引怎么会在你身上”
大庆朝的人等管理极严,普通若是没有路引便是寸步难行。别说出省,便是县城也进不去。
是以,这路引却是证明自己身份的重要之物,很少会随身携带,只有需要之时才会携带在身上,更不要说是让云娘这类的渔家女子随身携带。
要知道她们这类人,难免江里来水里去,经常是身上一团湿气。
只看云娘将其包了几层却还要随身携带,却是有些异常。
“这……这是我夫君让我帮他落籍的,是以给我的。”云娘此时说话却是极为利索,全没了刚刚到胆怯。
倒是她身边的胡华,身形一动,手微微用力,却不过瞬间又变回原来模样。
只是这些事情,又如何能骗过康眠雪的双眸,她看着有些粗鄙,容貌普通的云娘,又看看文静瘦弱的胡华,一个有点荒诞的念头从脑中闪过。
她拿起桌上的路引,不需凑近就可以闻到一股河腥味。
康眠雪将路引仍在桌上,语气轻柔却让云娘如坠冰窟。
“我本想给你机会的,你又为何要骗人呢这胡华根本不是你的夫婿。”
康眠雪此时在看着胡华,却是没有了刚刚的惊诧。
她微微前倾,盯着胡华说道:“是也不是呢胡华”
那胡华却像是被吓到一样,有些胆怯的抬头,便看到司徒源锐利的眼神,立刻将头埋在地上。
这动作却是极为熟悉,司徒源和康眠雪对视一眼,两人具是无奈,就这老鼠胆子,还想骗人
康眠雪不再看张华,只是盯着那云娘,直瞧得对方面色苍白,却仍旧想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康眠雪却没给对对方这个机会,她冷淡一笑:“若是不想说,也没事,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拉回来问再不说,那就四十。”
柳湘莲听到康眠雪的吩咐,躬身行礼口称遵命,立刻转身走向门口。
到是一旁的冯紫英,却是一脸惊诧,没有想到公主娘娘却是一言不合便要大人。
只是他也算是有几分心机,从刚刚的话中,便知晓对方定是有所隐瞒,结果被公主娘娘抓住。
传说公主娘娘其人聪慧无比,可过目不忘,更是擅长谋略。
难不成竟然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声有些凄厉的女声却是吓得冯紫英一个激灵,他有些不善的看着递上跪着的云娘。
云娘此时却是有些怨怼的看着两人,口中满是埋怨:“我好不容易嫁个夫婿,你们难不成却要抢走么”
可惜云娘的这些话,对于康眠雪来说,连无病呻吟都比这些有用。
随着柳湘莲回来,两名带着板子的衙役跟在后面。
云娘见事情不对,脸上颜色变换不定,却是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
看到对方如此模样,康眠雪心知对方已经马上就要说出一切。
果然,待那两名差役给二人行礼的时候,云娘突然喊到:“贵人,贵人我说,胡华不是我的丈夫,我却是想要他成为我的丈夫。”
这话儿说完,她仿佛是被抽干了气力,一下子瘫软在地。
虽早就猜到,但是康眠雪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毕竟这件事儿实在太巧。
“既然决定说了,还不痛痛快快说。”柳湘莲冷哼一声,盯着云娘的脸色更加不善。
他和冯紫英二人,带着其奔走救援,却是没想到,这胡华根本不是眼前女子的丈夫。
云娘被柳湘莲的话吓得一激灵,低下头用着带着些许不满的说道:“说就说嘛。”
她面容上多了些凄苦,口中说道:“奴家却是命苦,若不是真的么办法了,也不会如此。”
随着云娘的讲诉,司徒源和康眠雪却是面容几变,这也才将事情捋明白。
云娘的确是救了胡华,她唯一说谎的地方就是胡华并不是她的夫婿。
事实正好相反,乃是她要逼着胡华娶自己,原因也十分简单。
一来是胡华长相不错,也是读书人,若是哪日中举,她确实飞上枝头。
再来嘛,便是这云娘也是个命苦的,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定给邻村家。
结果却是没有想到,就在成亲前夕,男人在一次水难中直接淹死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些水里长大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得事情,可偏偏这事却真的发生。
本来云娘已经在绣嫁妆,可是丈夫一死,自己却成了望门寡。
她抽泣的说道:“我那婆家虽也不是不讲理的,可是,他们竟然要娶我过门,到时过继给我,她大伯的孩子,延续香火。
奴家才十七啊,不想成为寡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