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缓缓睁开眼睛。“朕……朕能动了?”嬴政满脸欣喜,但这份欣喜随即转变为了无尽的惊恐。不知为何,他居然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头发花白,皮肤干枯,手指更是如同枯枝一般暗淡无光。嬴政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作为一国之主,虽然劳累,却不必如同穷苦百姓一般,在烈日下辛勤劳作。虽有白发,但更多的还是乌黑茂密的黑发。但现在,嬴政摸着自己头顶那稀疏的白发,整个人异常惊恐。他的确是醒过来了,但这幅身体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还愣着干什么,老爷子,走了!”“走?走去哪?”还不等嬴政开口,他便被人群裹挟着一起往前走去。听其它人的只言片语他才知晓,原来他们这批人是逃避徭役的流民。一路上,他甚至连口水都没得喝,苍老破败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承受这般磨难。仅仅只是半日的行走,他的脚底便磨出了一个个血泡。可他无法停下,因为被官兵抓到,只有一死!但走去哪?往哪走?什么时候是个头?没人知道,也没人询问,他们只是在麻木的前行,寻求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脚底的血泡已经被磨破了一层又一层,身体上的痛苦却比不上精神的煎熬。因为他发现,这些被迫流亡的百姓不是战俘,不是奴隶,更不是罪人。他们只是在大秦治下,正常生活的百姓而已。可常年征战,人口本就凋敝,加之大秦不把人当人的态度,常年的大兴土木早就让可消耗人口消耗殆尽。但陛下的命令不能不遵从,于是那些本应该由奴隶,罪人,战俘完成的工作,逐渐划分到了民夫,百姓身上。嬴政年龄愈大,距离死亡越近,百姓的生活就愈发困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抛弃家乡成为流民呢?嬴政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这种高强度的逃亡对于他这种年纪的老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过困难了。仅仅第二天,他便因为水泡破裂带来的感染开始发高烧,下午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当嬴政再次醒来之时,他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农家孩子。这户人家没什么本事,一辈子都在黄土地里刨食,尽管赋税愈发严苛,但他们哪怕是饿肚子,也会老老实实的把该缴纳的赋税全部缴纳。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也就愈发艰难起来。第一年,家中的小儿子没能撑过去,第二年,由于营养不良,家中的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去。不幸中的万幸是,生下来的孩子似乎是个命大的人,幸运的成长了下来。更让嬴政感到庆幸的是,这第三个孩子也是男孩。他并非是不喜欢女孩,只是对于现在的嬴政而言,成年的男孩的帮助明显更大。可即便如此,灾难还是不期而至。大秦要修建长城,要给皇帝修建骊山墓穴,要修筑灵渠……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于是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减少。终于有一天,轮到他们这个家庭了,先是大儿子,然后是他,最后是小儿子。嬴政家中只剩下了一个耄耋老母,辛苦的在农田里耕种。当劳工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情。后来他打听到,大儿子去修骊山墓去了,小儿子去修灵渠了,而他本人,则是在修建长城。嬴政无暇去思考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也无暇考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这一家人,全部都活不下去。为了保证墓穴不被盗墓贼知晓,所有参与修建骊山墓穴的工匠,乃至民夫,最后都会沦为嬴政的陪葬。修建灵渠的不必多说,能在繁重的劳动下活下来本就是一种奢望,更不要说还是兴修水利这种危险的工作了。家中无人支撑,老母迟早会饿死在家,而他本人……也早早的就坚持不住了。……再次睁开眼睛,嬴政发现自己成为了大秦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本以为这次自己生活会好一点,但结果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嬴政跟随着大秦的军队征战四方,眼看秦国变成了大秦,眼看六王毕四海一。但这一切,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卒又有什么关系呢?嬴政本以为这一次,自己会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渡过一生,但事情终究发生了变化。他听说始皇帝驾崩了,胡亥尚未即位,便派人往边关送去了诏书。扶苏信以为真,流泪自刎。等到胡亥即位之后,变本加厉,他的几十个兄弟姐妹,无一不惨遭毒手。所有人,全部都被胡亥随便找的借口诛杀。不少人死状惨不忍睹,亲眼看着这一切,嬴政痛苦万分。而胡亥的暴行很快便遭至报应。本就摇摇欲坠的大秦在胡亥的暴行之下,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嬴政亲眼看到了陈胜吴广起义,看到一个个百姓在胡亥的暴政之下苦不堪言。嬴政一统天下,本想给百姓带来长久的和平,结果恰恰相反,没了战争,大秦成为了百姓头上新的阴影。在此之前,百姓民夫走卒对于嬴政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必要之时可以随时舍弃的数字。修建长城死一些人没关系的,为了抵御匈奴嘛,修建灵渠死一些人,也没关系,这是为了民生,为了疏通运河,百姓应该感恩戴德。阿房宫,骊山墓?朕为天下万民操心了一辈子,成就了千古至尊的伟业,难道还不允许朕死后享受享受?嬴政觉得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但当他成为民夫走卒,成为时代之下的那一粒粒沙子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随口一言,落到百姓头上,那便是无法逾越的大山。直到此时此刻,嬴政才终于对秦天所说的咎由自取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大秦……大秦……”病榻上的嬴政眼角划过一丝泪水。一个人无法超脱时代的局限性,更无法认知到自己所知以外的事物。但秦天的入梦法,却是让嬴政感知到了他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千里之外,秦天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所使用的法术很简单,无非就是黄粱一梦罢了,甚至就刚刚入门的修炼者都能使用。但想要给如梦者编织出一个绝对真实,让人感受不到半分虚幻的梦,才是真正的难处所在。秦天可以编织一个精巧到常人根本无法发现的短梦,就仿佛对方真的有这份经历一般。但他也做不到编织出如此长久的梦境。这可是数人加起来一共近百年的记忆,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和事物何其繁多。不过秦天用了一个取巧的手法,他让嬴政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地感受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对于梦境的环境,秦天也没做过多的雕琢。人类的大脑有着自我完善的念头,简单而言便是联想。所谓的象形文字,形状,这些都是人类脑补之后的结果。所以只需要将嬴政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周围那些不合理之处,嬴政的大脑便会自动将其完善。也是借由嬴政,秦天才逐渐完善了自己对黄粱一梦的理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秦天现在虽然还做不到这般境界,但借由各种练习,他倒是能很快的做到万法通。万法归一,只是不知道属于秦天的那个一到底身在何处。黄粱一梦中,嬴政还在尘世中痛苦,秦天却是早早的清醒了过来。虽然他是施术者,但作为梦境的编织者,他也会被迫经历嬴政所经历的一切。毕竟这是他所虚构出来的记忆和故事。只是和嬴政不同,他能够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幻的。除非他能编制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认知不到虚幻的梦境。“果然,此法不通。”秦天微微摇头。他本想借此试试看,自己能否通过这般手段来进行红尘炼心。事实却明确的告诉他,取巧并非正道。他的确是可以通过此法炼心,甚至轻松晋级到更高的境界。但这般虚幻的炼心带来的境界上的提升亦是虚妄。倘若他真的用此法取巧完成炼心,那他的之后的修炼就仿佛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一切都建立在虚幻之上。顺风顺水倒还好说,但若是遇上什么挫折,他圆满的道心就会仿佛琉璃一般,瞬间碎裂。更不要说以后还有可能遇到的心魔罢了。一个的骗术再高超,也无法完美的骗过自己的内心。即便你以为你连自己都骗了,但修炼之路上的关隘,心魔可不会骗你。“果真,到最后还需要到这红尘之中走一遭吗?”秦天微微摇头。只有拥有过才懂得失去的道理,未经过红尘,何谈红尘炼心?没有经历过俗世,又如何谈论超脱俗世?修行再怎么说是逆天而行,归根结底,修行者也是人世间的一份子。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和俗世的关系。哪怕是修行者也是需要穿衣吃饭的,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来自俗世?就算是你自己耕种自己织布,可那种子肥料,不还是来自芸芸众生?这也是仙人和其他神话当中的偶像泥塑最大区别,他们虽然追求洒脱,追求超然物外,但他们也并不会否定俗世的力量。从人间来,到人间去,最后才能寻得自己想要的大自在。看着嬴政所经历的一切,秦天的眼中闪过一道明悟。他所需求的炼心,或许就要印证在嬴政身上,印证在那必将毁灭的大秦之上了。嬴政分不出这是真是虚假,在这黄粱一梦当中走一遭,他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的红尘炼心。因此秦天决定,出手帮嬴政一把。原本嬴政和长生药已经无缘,按照秦天的习惯,他是绝对不会再出手了。但现在,既然自己所要经历的炼心最终会落脚在嬴政身上……或者说,是嬴政所统领的大秦身上,那秦天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帮助。确切的说,他只能这么做。因为如果他不帮嬴政活下来,那他的炼心落脚点将会落在何处?秦天并没有因为这种限制而感到不快。因为他出生在这个时代,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他的炼心落脚在这个时代的气运重心的大秦身上,也实属理所当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天抬首望月,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修行本是逆天而行,这句话没错,天地不会允许有永生的生物出现,更不会允许有超脱天道的生物出现。所以修行才说是逆天而行。但所谓的逆天,并非是让修行者无脑的含着逆天去怼天怼地,顺心而为,也并非是让修行者毫无顾忌的释放自己内心的罪恶。逆天并非是仙人的终极目的,修行修行,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修字。重要的是过程,不是这个过程当中所附带的结果。逆天,超脱天地超脱天道,只是修仙路上所附带的结果,修行的真正目的是超脱自我,寻得大自在。简单而言,你不需要比天道强,你不需要比任何人强大,你只需要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一步即可。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一步,这便是在修行路上迈出的最为坚实的一步。同时,这也意味着,修行者不必对人世间的一切,乃至天道抱有太大的敌意。了解天道,遵循天道,了解事物的发展规律,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正如同修行一样,一步一步稳步前行,如此方能一步一步走向最高。这些感悟玄之又玄,似是而非,秦天只能知晓其中的含义,却无法将其讲述出来。等到他能讲清楚自己心中的道,自己的修行之路的那一刻,只怕他距离真正的成仙,也不远了。秦天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一个黄粱一梦,便让自己在修行路上得到了如此之多的明悟。于是他便更加坚定了入世修行的决心。“待到此间事了,便准备下山,入世吧。”(本章完)
第164章 寻仙之道,入世修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