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泽起身,对程瑾川说,“大哥回来了。”
……神他妈的大哥,一句话把程瑾川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来。
费祖荟踢开堵在厨房门口的程山河,端着茶走了出来,下马威意思意思就行了,哪有这么一直晾着人的。
太太都出来了,程山河也就出来了,顺便把女儿也放了出来。
院子里是程俐淇的欢声笑语,对比之下,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程瑾澜坐在邵成泽旁边,费祖荟坐在中间主位的沙发,程山河和程瑾川坐在对面,两人各自黑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邵成泽。
邵成泽被四只眼睛那样盯着,倒也从容,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给费祖荟准备的是一套玉饰品,给程山河的是古代一位书法家的真迹,给程瑾川的是一份文件,还有她弟弟程立川和她小姑程睦嘉一家的礼物。
只有费祖荟接过了邵成泽双手递过去的盒子,程山河和程瑾川都没有接,费祖荟打开盒子看了看,脸上的笑容加深,对邵成泽道,“谢谢成泽,我很喜欢。”
倒不是说这套玉饰品有多贵重,他能打听到她的喜好,而不是拿钱随便砸礼物,也算有心。
程山河看对面的人更不顺眼了些,他送了太太那么多礼物,也很少得太太一句,她很喜欢。
程瑾川盯着眼前的文件有些纳闷,他大概能猜到邵成泽送他爸的是什么,他爸喜欢收藏,看盒子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哪位大家的真迹,但他送他这个文件是什么意思,好奇心驱使他大概地翻了翻,然后他把文件拿了起来,是关于南城那块儿地的开发计划,写得……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邵成泽又拿出一份文件来,看了一眼程瑾澜,双手递给程山河,“伯父,这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程山河不动,邵成泽就一直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茶几下面,费祖荟使劲碾了程山河一脚,程山河才忍着嗓子里的闷哼,面无表情地接过去。
股权转让书能转让什么股权,总不至于是他邵氏的股份,程山河翻到最后,眉峰挑了一下,他问邵成泽,“你是认真的”
邵成泽点头,“我已经签好了字,只要瑾澜签下字,立马就能生效。”
程山河盯着他,若有所思,如果他看的没错,他是要将他名下现有邵氏股份的一半转到他女儿名下。
“你们家老爷子和董事会能同意”
“邵氏我现在能做得了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邵氏的一半会姓程,瑾澜在邵氏有和他同等的话语权。
邵成泽回,“知道。”
对他来说,公司姓邵还是姓程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身边有她,有女儿。
程山河将文件递给程瑾澜,程瑾澜翻到一半就将文件合上了,她摇头,“我不同意。”
邵成泽看她,程瑾澜回程山河,“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用这些东西来让他证明什么或者保障什么,她有她自己的事业,不需要在任何方面依附于他,她如果到最后认定他,也是认定了他这个人,跟其他没有关系,她不想他们的感情跟利益得失牵扯上,那样会变得复杂。
程瑾川拿过文件去,看到最后也挑了一下眉,他提议,“老二如果不想的话,转到小俐淇名下不就好了。”
男人最不相信男人,有些东西该要还是得要,既然他想当小俐淇名正言顺的爸,那该拿出的诚意还是要拿出来。
邵成泽看向程瑾澜,程瑾澜不说话。
邵成泽轻声开口,“这样也可以,反正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小俐淇的,不过是时间早和晚的问题。”
程山河对他句话还算满意,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程瑾澜看着他的眼睛,最终点头应下。
邵成泽眼眸溢出柔光,手指勾了勾她的小指,笑容铺满了脸。
费祖荟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嘴角翘了翘,也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程俐淇在院子里喊,“外婆,小舅舅和小舅妈还有豆豆和臭臭来啦。”
程俐淇的小舅舅是程立川,二院神外的医生,小舅妈叫许燕,是一家会展公司的老总,两人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宝宝,半周岁还不到,两个软软糯糯的小奶团子,见到谁都会弯眼笑。
不一会儿,沈汐雯带着沈初七也来了,李沛丰的车就紧跟在沈汐雯的车后,李沛丰的心情现在很复杂,他早就接到了程瑾川的电话,说今天不能让邵成泽好过,但邵成泽相当于沈汐雯的哥,也就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他老婆还没追到,再把大舅子给得罪了,那他岂不是就更追不到老婆了,所以在站大舅子还是站好哥们儿之间,李沛丰犹豫了大概那么三秒,最后决定站未来大舅子。
周安和冯年两边不站,他们两个就是来看戏的,看程瑾川今天能不能逞上这大舅子的威风,程立川明天有手术,今晚不能喝酒。
所以程瑾川搬来的这一帮好哥们儿,认真灌邵成泽酒的也就他和施燃,但是喝到最后,不是施燃和程瑾川灌邵成泽了,而是他们两个较上劲儿开始比着喝了。
邵成泽总算喘了一口气,闷了一杯热茶,将酒劲儿往下压了压,程瑾澜走过来,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有些过于苍白的脸,就知道他被灌了不少。
程瑾澜对程瑾川说,“哥,我爸叫他过去,不能陪你们再喝了。”
程瑾川和施燃拼酒拼得正起劲儿,没了管邵成泽的心思,挥挥手,让她把人带走就行,他爸不会让他好过。
邵成泽神色看起来还算清明,只是起身的时候,身体有些晃,程瑾澜牵住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厨房,递给他一杯蜂蜜水,“你还行吗我爸叫你过去,肯定也少喝不了。”
“行,我就没有不行的时候。”他接过水杯,后面一句压低声音,看着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程瑾澜瞪他一眼。
邵成泽将蜂蜜水一口气喝完,放下水杯,伸手抱了她一下,“别担心,就当提前练习了,我们结婚的时候肯定比这灌得更狠。”
程瑾澜踢上他的腿,谁和他我们,还结婚,“快去喝你的酒吧。”
看来他还是被灌得不够多,还有心情不正经。
邵成泽一出现,程家来的亲友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就是小俐淇的爸,眼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人忍不住想八卦,“瑾澜怎么找了邵家的人”
费祖荟不动声色地挡,“邵家也没什么不好,上一辈的事情总不能牵扯到小辈上来,他们两个人之前闹了误会,过了这么些年,还能解除误会重新在一起,也是缘分,还有什么比孩子的幸福更重要的。”
又有人说,“邵家乱七八糟的事儿现在虽然少了,但老太爷还在,瑾澜要是嫁过去,日子应该不能好过。”
费祖荟道,“邵家现在是成泽当家,而且他房子就买在了瑾澜隔壁,将来就算结婚了,也是他们一家三口关起来在这边过自己的日子,老太爷也管不到他们。”
程山河没有对邵成泽做什么介绍,只是让他坐到了他旁边,这也算是认下了他的身份,程家几家都是儿子多女儿少,程家几位长辈遇到这种女婿登门的事儿,就有点摩拳擦掌的兴奋和新鲜,还等什么,上酒,要做他们程家女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是邵家的人。
小朋友那一桌,程俐淇吃一口甜甜的蛋糕,附到沈初七耳边,悄悄地说,“我妈妈和我爸爸的婚礼上,我要当花童。”
沈初七亮起了眼睛,停下吃蛋糕的勺子,“我也要当,程俐淇,我和你一起。”
云绮问,“小俐淇,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结婚呀”
程俐淇摇摇头,“不知道哎,不过也快了。”
沈初七好奇,“你怎么知道”
程俐淇回,“因为我爸爸通过我外公的考核啦,童话故事里,不都是王子通过考验之后,就可以和公主在一起开始幸福的生活了。”
沈初七道,“那你爸爸是要搬到你们家来吗”
程俐淇咬一口蛋糕,想了想,“对呀,我和妈妈都在这里,当然是爸爸搬到我们家来。”
沈初七看着程俐淇脸上沾着的奶油,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让她擦擦,程俐淇接过去,对沈初七甜甜地笑了笑,沈初七蹭蹭自己的鼻子,闷头吃起了蛋糕。
沈汐雯看着儿子红红的小耳朵,长叹一口气,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程俐淇这个生日过得很开心,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还给奶奶打了电话,谢谢奶奶给她的生日礼物和红包,礼物她很喜欢。
吕思微在电话那头笑不停,日子总是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发愁儿子可能这辈子就单身到底了,今年就有甜甜的小孙女给她打电话叫她奶奶了,希望儿子今天在老丈人家千万别掉链子,这样明年她就能多一个女儿。
邵成泽掉链子是没掉链子,只是喝了个不省人事,和大舅哥那帮人喝,他还能耍一下滑,敷衍两杯,和程家的长辈们喝,那真是实实在在地喝,因为老丈人就在他旁边,而且老丈人灌他灌得最多,他跟谁耍滑,也不能跟老丈人耍滑,老丈人让他敬哪位长辈三杯,他得照着三杯半的量喝。
他迷迷糊糊中被人放到了床上,头晕得只想睡觉,但被酒灌满的大脑绷着一根弦,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个键,那根弦才放松下来,闻着枕头上熟悉的味道,睡了过去。
隔壁卧室里,程俐淇搂着爸爸送的芭比娃娃也睡得香甜,芭比娃娃是顺带的礼物,主要的礼物是芭比娃娃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盒子,那里面有一个十克拉的粉钻,但是相比钻石,程俐淇显然更喜欢芭比娃娃,在她眼里,钻石就是一颗石头。
程瑾澜从浴室出来,邵成泽昏昏沉沉地倚在床头上,看到她,嘴角扬起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上,拥到了怀里,和她四目相对,问出了在心中憋了几天的问题,“淼淼,在海边,我想求婚的时候,你有犹豫,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顾虑在哪儿”
程瑾澜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神,知道他还在醉着,他醉得严重的时候,很容易会断片,忘记前一晚的事情,她本不想说这件事,那晚他醉了,今晚他也醉了,所以今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明天也都不会记得。
“你那晚和我求过婚了。”
邵成泽迷蒙的目光僵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拉扯着他的神经,在脑子里浑浑沌沌存在多年的白团开始慢慢地变得清晰。
“但是你马上又反悔了,说求婚不作数。”
她还在犹豫,他已经反悔了,他说的是醉话,她却当了真。
邵成泽握住她的手,“淼淼,我想起来了,我反悔是因为我当时--”以为我在做梦,以为你心里有别人,以为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自己先把自己给拒绝了。
程瑾澜靠到他的肩膀上,截住他的话,“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你傻。”
邵成泽认同她的话,“我确实很傻。”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蹉跎这么多年。
邵成泽附到她的耳边,“淼淼,明天我清醒的时候,再求一次,你会答应吗”
“再说吧,”程瑾澜闭上眼睛,含糊地回,“反正你明天醒来也不会记得今晚说过什么,你快去洗澡,身上都是酒味,我要困了,要睡觉了。”
邵成泽将被子盖到她身上,轻拍着她的肩膀,“睡吧。”
第二天程瑾澜醒来,床的另一侧已经没了人,枕头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淼淼亲启】,是他的笔迹。
程瑾澜靠到床头,打开信,说是信也不是,就是流水账,厚厚的一叠,他这是写了一晚上他说他语文成绩不好,看来一点儿都没说错,平铺直述式的话,从他们最开始的相遇,一直写到那一晚,全都是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有些事情甚至她都忘了,在他这流水账一样的话里,记忆才重新鲜活起来。
还有那晚的事情,看来他是想起来了,为什么已经断片的事情,他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想起来,这有科学依据吗,程瑾澜看着他的字,耳尖有些发热,他用得着写这么具体。
邵成泽推门进来,看到她正在看信,脚停在门口,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是第一次给女生写信,他自己都知道,没有任何文采,可能也就比大白话稍微好那么一些。
程瑾澜看到最后看不下去了,将信胡乱地叠了叠,压到枕头底下,半嗔半恼,“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邵成泽回,“因为这些年,这些事情会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过,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右膝慢慢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淼淼,我们从前的所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最重要的那一晚,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缺失,那是我最不该忘记的一晚,也是我错最多的一晚,我到今天才全都想起来,求婚又反悔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蠢的一件事,我那个时候对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没有任何信心,借着酒劲儿说了出来,但怕会被你拒绝,所以自己先把自己给拒绝了。”
“所以,你现在不怕被拒绝了,笃定你求我就会答应,所以才求的”
“不是,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傻,现在变聪明了,你拒绝了,我再求就好了。”
程瑾澜直起身子,“你为什么会记得昨晚的事情”
邵成泽解释,“我怕我会不记得,在昏过去之前开了手机录音。”
……干脆在他喝醉的时候,把他卖掉得了。
程瑾澜看着盒子里的戒指,“你这是准备了多少个戒指”
邵成泽轻声回,“好多个,我得一直求到你答应我为止,”他看着她,语气认真,“淼淼,嫁给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后半生弥补我们错过的七年好不好”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墙上的钟表,秒针和分针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程瑾澜开口道,“你把剩下的戒指都处理掉吧。”
邵成泽先是有些愣神,慢慢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仰头看她,像是在做梦,“淼淼,你同意了”
程瑾澜伸出自己的左手,“给你三秒的时间,戒指戴不上,我就反悔了。”
她开始倒数。
邵成泽立刻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往她左手的中指上套了过去,戒指碰到中指的时候,邵成泽呼吸紧了一下,戒指错了位,没套进去,程瑾澜已经数到了二,不过她停了下来,等戒指落到中指上,她才说出了一。
邵成泽轻轻吻了吻她手上的戒指,然后起身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戒指戴上了,这下你不能反悔了。”
程瑾澜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
躲在门口的程俐淇推开门大喊,“爸爸和妈妈要结婚啦!我要在婚礼上当最漂亮的花童!”
邵成泽和程瑾澜都有些定住,不知道她在门口听了多久。
程俐淇蹬蹬跑到床边,爬到床上,“爸爸,我也要和你一起抱妈妈。”
邵成泽失笑,张开胳膊,“进来。”
程俐淇钻到爸爸胸前,和爸爸一起抱着妈妈,她没有坐稳,身体失衡,三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程俐淇兴奋地看看左边的妈妈,再看看右边的爸爸,“爸爸,你和妈妈结婚以后,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了,我要和你们一起睡,我们就像这样,每天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邵成泽:……
程瑾澜将脸埋在枕头上,闷闷地笑出了声。程俐淇听到妈妈笑了,也咯咯地笑起来。
邵成泽伸手将一大一小抱在胸前,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阳光穿过纱帘照进了屋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屋内的笑声传到院子里,蝉鸣声也欢快了几分。
岁月短暂,夏日绵长,在还可以爱的年纪,勇敢地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