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苏拉 策划(1 / 2)

即使很久以后,阿塔斯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不相同的世界,但当心灵术士回忆起这一天的经历时,一切似乎依然栩栩如生,没有半点褪色。

穆哈迪将珊瑚项链小心的收好,贴身藏着。然后,他仔细打量着还是个孩子的莎蒂丽,此时她还没有成为日后令人敬畏的珊瑚女巫,但她身上已经有种气质,让人觉得难以忽视。

和成年以后那个光彩夺目,明艳不可方物的传奇女法师相比,现在的她比未来的自己矮不少,也轻了不少。她那双蔚蓝色的大眼睛也不如他记忆中的那么大,那么蓝。

她和他靠的很近,她的笑容没变,金发也一如往后,柔顺美丽,如闪亮的流水一样影藏在头巾下,只露出一点点。她穿着质地普通的白色亚麻布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身材——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穆哈迪方才把她错认为男孩。

圣堂武士们的脚步声依然可以听得见,他们没有远去,还在到处巡逻,抓捕一切看不顺眼的人。奴隶巴扎这里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区域,暴力事件时有发生,所以这里附近驻扎的人马也很多。

“他们的搜捕可能会持续好几个沙漏时,”仿佛看透了心灵术士的想法,小莎蒂丽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聪颖劲儿说道。“咱们可以聊聊天。”她眨眨眼。“除非你喜欢一直喜欢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你对这里很熟,”穆哈迪耸耸肩。“这不像是小女孩应该来的地方吧?”

“还没熟到认识这里每一个人的程度。”她在一片昏暗中看着穆哈迪,似乎在用眼神说你就是那个我没见过的人。“而且,这里也不像是巫王的贵宾该来的地方吧?”

穆哈迪认识的那个珊瑚女巫,在他的灵能通感里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让人无法直视。现在,从这个还是孩子的小莎蒂丽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质。

“彼此彼此。”穆哈迪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他可不想把圣堂武士们招来。“就让我们各自保留一点秘密也好。”

小莎蒂丽露出一抹微笑,“我宁愿咱们各自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分享。”

还没等心灵术士表达反对,小女孩就开口了,好像害怕穆哈迪会拒绝一样。“我打扮成男孩的样子,是因为这样比较不会招惹麻烦。”她没说是哪一类的麻烦,不过心灵术士想也想的到。

“如果你怕麻烦,为什么你还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和我的姐姐,就是在这样的奴隶卖场上分开的。”小莎蒂丽平静的说,不再微笑了。“如果她和我一样常回这里看看,也许我还能遇上她。”

珊瑚女巫从来没有再遇到过自己失落的姐妹,穆哈迪来自未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此刻他无言以对。

“告诉我,”小莎蒂丽看着穆哈迪,她此时的表情心灵术士差点不敢直面。“生命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在人还小的时候如此?”

穆哈迪几乎难以相信这是个五六岁小女孩说出的话,“总是如此。”他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我说了我的秘密,”小莎蒂丽又恢复先前那种快活的表情。“该轮到你了。”

看到心灵术士踟蹰不答,小女孩不高兴了,“你连编个假名字都不肯么?算了,你总肯告诉我自己是干什么的吧,过客。”

“历史学家。”穆哈迪不假思索的说。古谚有云,先知不过就是反向的历史学家。自己这么说,可不算骗她。

“你看起来不像学者,”莎蒂丽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灵术士。“不过我也没见过多少学者,所以姑且就当你是吧。巫王为什么要邀请你倒他的宫殿做客?你又为什么要到奴隶巴扎这边来捣乱?”

“我是被抓来的,不是被请来的。”穆哈迪澄清区别。“给巫王捣乱,能证明我自己的一个理论。”

“所以你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证明一个理论?”小女孩笑着说。“现在我真的有些相信你是一个学者了。”

“说是一个囚徒,更为妥当。”

“你要逃走这里?”小莎蒂丽比了一个大圈,她指的是整座提尔城,逃出提尔,才勉强算是脱离了卡拉克的势力范围。

“不止这里。”穆哈迪回答。我要从这个时代逃走,他在心里想,我要逃回我本来的那个时间线去。哪怕去盐海冒险,也比时刻冒着造成时间悖论的危险要好。

“你要逃走。”小莎蒂丽着重强调了逃走这两个字,“那咱们以后见不着面了?好不容易,生活才有点刺激。”

她想多和自己见面?穆哈迪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后会见面的。我肯定这一点。”

“你能保证吗?”小女孩追问。

“我可不止敢保证而已。”穆哈迪郑重发了一个誓。

“嗯!”小莎蒂丽重重的点点头。“我也保证,下次见面时,我一定已经成了一名强大的法师了。”她把手按在那本黑色真皮封面,有金属搭扣和银丝文字的厚魔法书上,庄严的说。

接下来,当圣堂武士们的足音远去了以后,两人才从藏身之处出来,互道珍重之后分道扬镳。她会回到角斗场老板的宅子里去,不久以后在那里意外遇到科坦德师,并成为后者的徒弟。几年后她成长为一名离经叛道的守护者法师,拥有和巫王媲美的法力,最终一手主导了阿塔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第一场革命。

而他要回巫王的宫殿里去,在那位拉贾特最擅长预言魔法的徒弟手下影藏自己的行迹。

卡拉克此时不再宫殿里,甚至不在提尔。他外出打猎去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宣称的。阿塔斯的巫王之间并非一团和气,明争暗斗层出不穷,这些高层面的东西穆哈迪不清楚,也懒得理。

这一夜他独自睡在黑暗的寝室里,他的灵能让他感受到整个城市里几十万灵魂的鲜活脉动。今天,我埋下了一颗暴乱的种子,他想。未来,会有多少人因为我这个简单的举动而死?

恐怕有千千万万人,穆哈迪想。他没有亲身经历提尔革命,但他从不少渠道听来了当时的情景。无论莎蒂丽多么高尚,多么理想主义,她也不可能完全驾驭的住革命这只怪兽。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珊瑚女巫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几万年未必能有一个人杰。在未来,人们会叫她永世英雄。即使不遇到穆哈迪,她也未必就不能推翻巫王的暴政,说到底,她就是那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

这么想,没有让穆哈迪觉得好一些。和没能阻止巫王的杀戮不同,他这一次几乎等于亲手签下了无数人的死刑判决书。看来卡拉克说的没错,自己毕竟还是有些良心的。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但这不代表他做的时候就会乐在其中。

自从来到阿塔斯世界以后,穆哈迪最常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无动于衷。和地球比起来,这里是个太过严酷残忍的世界,如果还保持着常人的敏感,根本就活不下去。现在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还算那么一丝好人,让他略微欣慰。

如果天琴知道我此刻的想法,穆哈迪猜测,大概只会说心灵术士连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坏人?

说到天琴,穆哈迪突然想起,天琴少说也有八百多岁了,她应该也在这个时间段啊。自己要不要想办法与自己的师父取得联系?或者更直接的,去找阿塔斯心灵术士之首,那个据说能匹敌巫王的千魂首?

在一片胡思乱想中,穆哈迪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起来的很晚。巫王卡拉克已经“打猎”归来了,等到他赶回来,第一时间视察了暴乱过后的奴隶巴扎。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的表情因为暴怒和怀疑而扭曲了。圣堂武士们结巴的向他解释,暴乱很可能是应为蒙面者同盟的守护者法师们捣的乱,要么就是敌对城邦的奸细。对于这番话,巫王不屑一顾。他当场处死了首席圣堂武士,然后命令死者的二把手代替死者的位置。

卡拉克并未指责是穆哈迪搞了这场破坏,至少没有明说。他派文书取来卷轴,当众宣读,“奇怪的骚动将会发生,查不出何人主使。”上面的记载同样混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