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灵术士最深沉的梦中。
“……你将追求力量设定成我的唯一动机。”穆哈迪对天琴说,虽然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异常陌生。“那么为何我不去直接学习魔法当个法师呢?那样力量无疑提升的更快。众所周知,魔法胜于灵能,整个阿塔斯世界都处在法师们的统治下。”
少女,男子,老妪……六种嗓音异口同声的回答他的疑问。“巫王绝不可能被推翻,这在不久前在阿塔斯同样众所周知。事实上民众的认知,本就是无知和偏见的集合体。去考虑所谓众所周知的事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梦里的穆哈迪微微皱起眉毛,“这么说灵能胜过魔法?”
“魔法自有其力量。”天琴告诉穆哈迪,在现实中她的脸是一张老妪的脸,但在梦里她的脸变化万千,无法形容。而且她明明就坐在几尺外,听起来却像隔了几十尺几十年那样遥远。“但灵能终将胜出,多元宇宙的未来是灵能的未来,也即是我辈灵能者的未来。”
我辈灵能者,穆哈迪对这个说法有些不以为然。正常的人都是相似的,疯子却各有各的疯狂之处。都是心灵术士,难道就意味着是自己人么?
穆哈迪没有提出心中的疑问,而是继续追问上一个问题。“如果灵能确实更为优越,为什么当初各大种族在人类法师面前一败涂地,亡国灭种?当自己的同胞被逐一屠杀的时候,精灵们,兽人们,半身人们,他们的灵能者在哪?”
“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拥有完全一样的物质构成,从生到死,不过是把灵魂从我们这个世界送去了死后的世界。在大灵能者眼中,两者全然等价,并无变化。”天琴停顿了一下,才用六种声音继续说。“常人的评判标准和价值对大心灵术士来说一文不值,你越早不把自己当成是人,越容易获得提高。”
心灵术士听了这话,挑起了一边眉毛。
“你觉得不把自己当人很匪夷所思?你知道吗?”天琴对穆哈迪低声说,目光变得飘忽,她的声音怪的仿佛透过重重海水传来一样。“等你的灵能强大到一定程度,世界在你眼中将面目全非。那无限的新事物……如此微小,如此短暂,甚至很难说它们真的‘发生’过。”
“甚至连最空旷的虚无,你会发现它也不过是存在和负存在两种状态正好被填满的不稳定平衡状态。微观层面的涨涨落落,永远不会停止。”(ps即惠勒的理论)
“……也许魔法现在上去不可一世,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才是正确的。因此你要相信,在遥远的未来,灵能必胜。”天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
“如果灵能能在遥远的未来取胜,”穆哈迪还是难以信服。“为什么现在不取胜?”
现实中,天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要求穆哈迪练习新的项目去了。但是在梦里,那张千变万化的脸转向心灵术士,一字一顿的说:“未来,现在,有何区别?等你意识到时间也不过是个相对概念的以后,你就能破虚妄表象背后的真实。”
……
穆哈迪醒了过来。
心灵术士施展灵能前不需要像法师们那样记忆法术,但是他们一天能展现的异能也是有限的。显能过多,他们的大脑就会变得昏昏沉沉,连动个念头都难。
昨天他反复施展时间印记异能,很快耗尽了灵容,所以不得不早早休息。
大概在觉得时间是个相对概念的大心灵术士眼中,所谓的囚禁根本一点意义没有吧,穆哈迪突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不过对我来说,想要做到这点,真是强人所难。
这一天他简单吃过狱卒送来的食物,再次显现异能,探究这个牢房不为人知的过去。
精神集中以后,半精灵囚犯和精灵酋长的幻象再一次出现,接着上次的情景,穆哈迪到阿比阿德无情的宣称自己要蹂躏仇人的女儿。
阿比阿德,你真是好手段,不做心灵术士可惜了。穆哈迪一边用异能观测过去,一边在心中暗道。如此善于刺激人心,冷静,扭曲,疯狂,前酋长起来很有灵能潜质。
半精灵女人像疯了一样泪流满面,扑到阿比阿德身前。“我的女儿……你不能!”
“我能。”阿比阿德毫不留情的飞起一脚,把半精灵踢翻在地。“而且我说到做到。你可以继续烂在这里,后悔自己当年是怎么无情的拒绝了我。”
半精灵女人被那一脚踢的侧倾倒地,身体扭曲成了一只虾的形状,她的嘴角溢出鲜血。这一下肯定打落了她好几颗牙,不过这点疼对于一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来说不算什么。
“可悲。”阿比阿德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在半精灵身上。“毕竟只是个女人罢了。”
精灵似乎对囚犯失去了兴趣,但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牢房,阿比阿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的似的。“对了,你想知道那个人类怎么死的么?”
女人抬起头,“诅咒你!”她的神情变得疯狂,双手抓住阿比阿德的袍子,全然不管自己的指甲已经抓出血来。
“那个人类死前也这么求我来着……”精灵啧啧嘴,“……我活活割掉了他的舌头,然后塞进去某个其它的器官。你该那一幕的,动人极了。”
异变陡生。
灵能幻象收到了干扰,这很少见,穆哈迪只有在遭遇到更强大的灵能者时,才体验过这种现象。
心灵术士勉强分辨出幻象中的监牢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个半精灵女人,一个对灵能一无所知的囚犯,瞬间爆发出了连穆哈迪也难以企及的强大灵能。
狂暴的原始心灵力量汹涌的从半精灵的躯体中涌现出来,墙壁,地板,天花板被一瞬间震裂,曾让穆哈迪无能为力的防御碎片一般破裂开来。
精灵酋长被这巨力击中,撞破了门飞了出去。
穆哈迪曾经觉得阿比阿德酋长有灵能天赋,因为他的冷静,自制,他隐忍多年才展开缜密的报仇,这都是心灵术士推崇的,是天琴推崇的。
而那个半精灵女人……她毫无自控能力可言,她的情绪波动如暴风变幻,她是情绪的奴隶不是主人。当阿比阿德用女儿和丈夫的死刺激她时,她变得疯狂,失去了一切理智,任由自己向原始的情绪屈服……
然而竟然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觉醒了灵能天赋?穆哈迪不明白,这怎么可能,这和他所学的一切格格不入,为什么她竟然可以打破自己无法打破的墙壁?
这不合理,穆哈迪想。
事实无需符合理论,理论必须符合事实。这时候,心灵术士想起前世的这句名言来。
精神一不集中,幻象立刻消散。穆哈迪所见的最后一个过去的场景,是整座牢房逐渐分崩离析。而那个半精灵女人就像被抽干水分的干尸一样,颓然倒下,眼中失去了光彩,她的生命已经燃尽。
放纵情绪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让一个原本能灵能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能够破坏了自己也束手无策的监牢?穆哈迪这么想,要不要我也放手一试?
虽然知道此时多半有人已经在准备营救自己,这么做很可能多此一举,但穆哈迪宁可试一试。由于心理定势的缘故,任何能提升力量的道路她都不会放过。
心灵术士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自己的愤怒情绪。
他开始想象泰西安,那个把自己投入这监牢的人。
这没有用,虽然穆哈迪可以感觉到愤怒,但是他的灵能没有增幅,一点变化都没有。而且,虽然他确确实实的激起了自己的情绪。当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冰一样平静。那种感觉,就好象透过窗户观察屋外的景物一样,始终隔了一层的感觉。
天琴的训练留下的痕迹太深了,穆哈迪试了又试,始终没能取得一点进步。
心灵术士猜测,这种受抑制的情绪,并不能真正的激发灵能。但是怎么才能创造出“真正的情绪”?拉姆的心灵术士们好像用痛苦和仇恨刺激感情,但是自己没有痛觉,该怎么办?
穆哈迪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偶尔还是会产生不受控制的情绪的,只不过,那些情绪并不源自他自身。
每当想到巫王的时候,心灵术士就能感到太初术士的思想种子在自己内心散发出阵阵阴森可怕的恨意。那么深刻的仇恨和愤怒,即使仅仅是一丝一毫也超过了穆哈迪曾经体验过的一切。
太初术士拉贾特到底是怎么招致几乎所有巫王一致反叛的,他又为什么如此仇视这些曾经的弟子,穆哈迪不想管。心灵术士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能不能把太初术士的溢出的情绪当作自己提升力量的手段?
这么做无疑极其危险,拉贾特这个人从现代流传下来的描述来极其凶残疯狂,如果被他的意识感染,很有可能直接变成一个小号的太初术士,到时候作为穆哈迪的自己就等于死了。
心灵术士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风险。拉贾特是魔法的发明者,自然是个强大的亵渎者法师,这和当今的提尔政局格格不入。不仅如此,如果得知太初术士复活,恐怕沙漠里所有的巫王都会立刻团结起来铲除这个威胁。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牢房厚重的木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卫兵不等穆哈迪回应,就推开了门,然后骂骂咧咧的事退出房间守在走廊里。卫兵的身后闪出来两个中等身材的陌生男人,缠着头巾,肤色苍白。
“穆哈迪大人!”其中一个陌生男人先开口了。“你没事吧?”
“我们十分担心你的安全。”另一个男人搭腔,他的一只耳朵被削掉了一半,另一只耳朵的耳垂上穿了三个金环。“圣堂武士们说什么也不肯放人,他们手上还有你袭击提莫和与拉姆巫王谈判的影像……沙蒂丽大人十分害怕泰西安会对你不利,所以她不得不提出了对国王的不信任案投票。这样一来你作为重要的证人,才能离开这里。”他说完了四周。
“沙蒂丽大人派你们来的?”穆哈迪问。
“正是。”第一个男人回答,他眉毛上有道疤,起来比较凶狠。“现在执政会议吵成了一团,你必须出庭作证,不然泰西安就会得偿所愿。到时候整个提尔就是他的玩物了。”
两人走上前,准备扶起盘腿坐在地上的穆哈迪。心灵术士拉住单耳男人伸过来的手,顺势站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从手臂袭来,穆哈迪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力正汹涌流出,无力感立刻充斥全身。
吸能术!
心灵术士立刻展开反击,时间跳跃,那个单耳男人瞬间从牢房里消失,被投掷到几秒之后的世界。
眉毛有疤的男人利用小型法术定序术连发了两个魔法,穆哈迪集中精神显现念控阻滞异能,无形的斥力把对方排挤出去,狠狠撞在墙上。这一下让那个男人嘴角溢血,显然伤的不清。
然而就在穆哈迪分心对付两个袭击者的时候,却忽略了真正的危险却在于那个守在走廊里的卫兵。
卫兵伸手在走廊的墙上一按,发动了什么隐藏的机关。整间牢房突然被强大的魔法力量笼罩,变得不能出入,而且牢房里面的一切生物的生命力都在被快速抽干。
穆哈迪感到全身的肌肉瞬间被疲惫感压垮了,他挣扎着也仅仅做到单膝跪地,那个撞到墙上的袭击者更惨,他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内脏的肌肉全部停止工作。男人张大嘴似乎想要呐喊,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喊出来,死了。
力量在一分一分从肌肉中流失,心灵术士喘息着集中精神轰击牢房四壁和正门,还是徒劳无功。
这么下去会死的,穆哈迪意识到。
到了这时候,不想做也没办法了。心灵术士试着强迫自己去思考沙漠中的众巫王,诱使太初术士的愤怒爆发。
陌生而异类的情感支配了自己,穆哈迪强迫自己仅存的意志把情绪引导为能量,灵能在他的灵魂中塑造成形,喷薄而出。一瞬间,心灵术士感觉自己超越了极限。
监牢的厚重木门首当其冲,四分五裂。连门周围的大石头都震碎了不少,蛛般的裂纹蔓延满了整面墙壁,大小碎石崩解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