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回了中军大营,要审一个人,那就是景城的户曹张玄素,官职并不大,正值壮年,前些日子攻克了景城,准备杀掉一些当地一些恶名官吏,来给百姓出气,但这位张玄素被捆绑推出来后,却被城内一千多人苦求放掉。
他感到不解,于是派人打听,才得知这是一位务实的清官,很为当地百姓着想,所以当地人在集体诉求,不要杀张玄素。
隋末乱世,人命贱如蝼蚁,许多起义军表面上打着“官逼民反”的旗帜,喊着“拯救黎民”的口号,真杀起老百姓来却毫不手软,比如山东义军首领张金称,史载他“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孑遗”,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更是以人肉为军粮,号称“食之美者,宁过于人肉乎!但令他国有人,我何所虑?”
那些所谓的农民起义军首领,杀人如麻,破坏地方,草菅人命,作恶比朝廷军队多得多。
虽然许多朝代到了末期,往往社会矛盾尖锐,官场黑暗,遇上昏君弄臣,导致民不聊生,苛政猛于虎,但并非是某一个人、或是朝廷、军队的做的坏事,而是整个王朝发展到一定阶段,自身变得腐朽,土地兼并、官场腐败、贵族特权化、大灾荒等等各种元素才导致王朝崩溃,即便如此,军队也要比这些叛军盗匪有原则性。
相较之下,在北方这些义军首领中,只有窦建德做法可圈可点,虽然他是寒门出身,却不像其它义军首领那样,见到读书人和隋朝官吏就杀无赦,他不仅对普通民众鲜有劫掠,连对生擒的隋朝官吏都以礼相待。
半个月前,河间守将王琮与窦建德对垒多时,直至粮尽才被迫投降。因窦建德在和王琮对峙攻城期间,士兵伤亡惨重,其部署遂要求活烹王琮报仇,窦建德却力排众议,亲解王琮之缚,并下令无论谁与王琮有仇,都不得加害,留位己用。
挥师北上的沿途之中,窦建德对俘虏的隋朝官员一律释放,任凭他们去留,甚至还发给路费派兵护送,这种手腕,更显窦建德之高明,随着声誉鹊起,河北士人百姓都把他的统辖区域当成了投奔目标。
窦建德回到答应,张玄素穿戴整齐,一身儒生士子服饰,眉清目秀,很有书卷气。
“虽然我窦建德是粗人一个,但向来敬佩读书人,如今天下大乱,并非我要造反,实在是隋朝廷昏君无道,天下百姓都要反他,我若不站出来,百姓会有更大的伤亡,被各地乱军伤害无辜,这种乱世,只有能者,枭雄人物,才能护住一方百姓,你是读书人,岂能只能死理,只听书中的片面道义,而无视天下百姓的疾苦和诉求呢?”窦建德坐下后,对着帐内站立的张玄素,说着肺腑之言。
宋正本也是精通诸子经纬之术的士子,在旁开口道:“墨子曰:‘义,志以天下为芬’,所谓大义,就是立志把天下的事作为自己分内的事,以解救天下为己任,这才是读书人的大义。荀子曰:先义而后利者荣。窦将军就是在广施仁义,然后为百姓、为周围的将士争取利,这是值得荣耀的事。张先生年纪轻轻,有务实才学,切不可自误,当学良禽择木而栖。”
张玄素摇头道:“古人曾言:‘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读书之人,当有气节,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也。我身为隋臣,食君之禄,就该对得起身上的官府,吃过的皇粮,越是朝廷危机时刻,越不能背叛。我与宋先生不同,与你们都不同,你们没有做过隋臣,充其量都是地方县令曾征募用的小吏,不算朝廷任命的官员,所以,你们可以叛国谋反,对抗朝廷,但是我却不能。”
窦建德叹道:“人人好公,则天下太平;人人营私,则天下大乱。隋朝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因为昏君残暴,好大喜功,穷奢极欲;官僚腐败,弄臣当道,瞒上欺下;已经无药可救了,唯有志之士,才能深明大义,以猛药去疴,还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