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征县下的一小村坐落在草头河旁,此刻,偏僻岸口系着一条船,河水汹涌。
河滩上的淤泥养育了岸边的芦苇丛,茂盛的芦苇被风吹倒一片,复又直起来,如波浪涌动,十月正是芦苇成熟之季,天空中,苇絮纷飞,在夕阳下,飞起了金色的大雪,纷纷扬扬。
飘入河面后,给那些冲到河边处的浮尸好似盖了一层尸布。
小银子害怕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滚,她坐在小船上,前面就是阿爹和大哥,他们要下河去到那些尸体上捡财。
那些死人身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每次捡到值钱的物件后,他们一家都会很快逃跑,原本阿爹不想干的,可是他们要去洛阳投奔舅舅,洛阳花销大,手里若没个银钱,到那怎么过活。
噗通一声。
阿爹带着大哥下水了,然后熟练的翻尸检查,大哥背上背着一个柳条做成的鱼篓,遇到好东西就扔到鱼篓里去。
阿娘胆子小,只敢靠着竹竿拨弄,竹竿上被绑了一个钩子,小银子依偎在阿娘身边,看着阿娘把一具浮尸钩过来,吓得直往阿娘身后钻,比她大两岁的二哥害怕的大叫一声,直接跑船舱里去了。
“你这孩子有什么用,还不快点出来帮忙!”苗翠又怕又气,拿竹竿的手一直抖个不停,对着二儿子骂道。
“小金子胆小,你就别骂他了。”不远处的余石头道。
苗翠不骂二儿子了,改骂老伴了,骂完以后,闭上眼睛在尸体上摸了一遍,没找到值钱的,晦气的松开竹竿,继续捞着,小银子一直捂住眼睛不敢看,幸好阿娘没有让她帮忙。
“小银子,你去岸边找找看有没有鸟蛋。”苗翠对小女儿道:“找到了,阿娘中午给你炖蛋羹吃。”
将小银子送到岸边,一家人继续往前捡财。
小银子在芦苇丛里晃荡了一圈,手臂挎着的小篮子里已经有了个蛋,野鸭野鸡们经常会在滩涂芦苇处产蛋,现在便宜她了。
小手拨开那些芦苇,小银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苇絮被她吹乱,又飞到了她的头上,苇絮沾在她的小揪揪上,好像是绒花一般。
她吹着芦苇絮追玩了一会,正想回去喊二哥一起玩的时候,脚下没注意,忽然被一根斜伸出来的树干跘了一跤,篮子也掉了,她连忙爬起来去捡蛋,幸好没有坏,小银子跳上巨大的树干,快走到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树干一大半在岸上芦苇丛里,一小半搁浅在水边,她就趴在临水的岸边树干上,脏污的衣裙依稀可以看出是紫色,看不清面容,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银子害怕的看着她,本想逃跑,可越看越觉得这人有点像买她草药的一位贵人。
她大着胆子,将小篮子放在地上,随后走近,用小手拨开覆盖在妇人脸部的发丝和泥沙,没想到沾了一手的血,小银子心脏砰砰跳,双手捧着水给她洗干净了脸,随即一脸惊讶和激动。
还真是那位贵人。
小银子摸了摸贵人的脸,很冷,额头上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眼睛紧紧闭着,面容苍白,小银子伸出小手到贵人鼻子下方,好半天终于感受到了一股热气。
她立刻原路返回,大喊着让阿娘来救人。
没过多久,妇人就被人救到了小船里。
一番折腾后,小银子望着换了阿娘的衣服,现在正躺在家里唯一一张床榻上的贵人,有些担心,她爬上床,小心的摸了摸贵人后脑勺的伤口,当时给她换衣服的时候,这伤口一直在流血,简直吓人,后来用了家里的药膏敷了敷,才不怎么流了。
余金子趴在床边,好奇的望着睡在床上的妇人:“她就是多给你钱的好心人啊”
“是啊,那天你吃的荷叶糖也是她给的。”小银子小心翼翼的退到床下,不明白这么好的贵人怎么也会被大水冲到这里,这个地方挺偏僻的,幸好被她看到了。
“阿娘,中午蛋羹我不吃了,给恩人吃啊。”小银子对阿娘道。
苗翠背着他们,藏好手帕上的东西,被小女儿的话吓的一个激灵,没好气道:“那也要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那个贵人后脑勺的伤,她看伤的很重,有性命危险。
她走出门外,船舱外,余石头正在愁眉苦脸,余大郎不知在想什么,看见阿娘出来,迎了上去,开口问道:“小妹说她是贵人,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苗翠趁着给贵人换衣服的时候将她的首饰也拿下来了,她打开手帕,激动道:“大郎你看,是珍珠。”
余钱的目光紧紧盯着粗布手帕上的宝物,连余石头也被吸引了过来。
日光下,珍珠圆润无暇,洁白无比,刺的余大郎眼睛都在发光,除此以外,还有一块玉做的小巧玉牌,系着玉牌的项链居然是金子做的,而那玉牌更不是俗物,一眼看去,仿佛天上的白云似的,常年混迹赌场的余大郎知道,这次是真捡到宝贝了。
至于其余的,就很普通了,一个紫红色小鸟陶哨,不值钱,成色极好的翠玉手镯本来也是上品,可惜手镯上面布满了裂纹,眼看就要坏了,玉一碎,也不值钱。
余大郎伸手想去拿宝物,被阿爹拍了一下手。
余石头皱眉道:“人还活着呢,这东西不能动,万一醒了,人家要东西咋办”
余大郎道:“她一看就是被大水冲到这里来的,等她醒来,就说身上东西都被水冲走了,我们没看见不就行了。”
余石头还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道:“人家是好人,当初小银子的草药就是她买的,不仅没压价,还高价收银子的草药,做人要讲良心,我们不能干这种事。”
余大郎不满道:“爹,买卖时候你情我愿的,怎么你还报上恩了,况且这次我们还救了她,要不是我们,她命都没了,这么大的恩情,难道不是她报答我们吗”
“小银子都说她是贵人了,想必人家也不在乎这点东西,她还受了伤,家里还要人照顾她,不拿她的东西换银钱,恐怕连药都买不起。”
余石头被自家大郎说的犹豫起来。
的确,现在不管是粮价还是药价,涨的飞快,他心知肚明,大儿子说这么多,还是因为想私吞下一些。
苗翠道:“大郎今年都十八岁了,其他儿郎都成亲了,可家里太穷,一直没有媒人上门,如果珍珠能卖一个好价钱,省下一些可以让大郎成个家。”
“这还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余石头气道:“哪家好女郎愿意嫁一个赌鬼!”
“爹,娘,我保证不赌了。”余大郎发誓道。
余石头恨恨的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大儿子,余钱笑着上前给阿爹锤肩膀,再做保证。
“小银子那…”余石头担心小女儿会把他们的事说出去。
“我去给小银子说,让她和小金子不许乱说话。”苗翠道。
“阿娘,宝物给我吧,我去换钱。”余大郎道。
“就给珍珠。”余石头还是不放心大郎好赌的性格,直接把珍珠坠子给他,又对苗翠道:“翠娘,玉牌你还给贵人,怎么说,她也帮过我们。”
余大郎暗自不满,等阿爹又下河了,让阿娘把玉坠给他,苗翠也在暗自担心大郎回去赌钱,哪里肯给,但大郎坳的紧,她不得已,将翠玉手镯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