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河,河滩上的淤泥养育了岸边的芦苇丛,茂盛的芦苇被风吹倒一片,复又直起来,如波浪涌动,十月正是芦苇成熟之季,天空中,苇絮纷飞,在夕阳下,飞起了金色的大雪。
小银子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是她找的一些鸟蛋,靠近河边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野鸭野鸡们经常会在滩涂芦苇处产蛋,她找蛋可厉害了,比她二哥还厉害,就连进山找草药都比他多。
拨开那些芦苇,小银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苇絮被她吹乱,又飞到了她的头上,她今年六岁,阿娘在她头发两侧各扎了一个小揪揪,苇絮沾在上面,好像是绒花一般。
若是以前,小银子定会在水边摸摸吹吹,等玩够了再回到自己家的小船,但她今天走的很快,瞧见自家船停留在岸边处,便跑了起来。
一进到船里,就听到了二哥嚷嚷的声音:“不行啊,这血还在流,是不是要去岸上请个大夫看看啊”
小银子急忙跑到船舱里,不大的船舱此刻挤满了人,阿娘,大哥,二哥,都在船舱里,等进了她,更显拥挤。
今年刚过十岁的二哥瘦的像猴子,在一旁左窜右跳,安分不下来:“可是请大夫要花好多好多钱哩,家里没钱啊。”
小银子急了,她拉住阿娘衣袖,求道:“娘,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苗翠被小女儿的声音晃到了心神,她将睡在床榻上的妇人的头偏了偏,妇人的头枕在一堆粗布里,此刻,粗布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她皱着眉,伸手摸了一下妇人后脑勺处的伤口,浓密的乌发下,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后脑部分更是因瘀血肿胀起来,除此之外,妇人的额头,手心,小腿,肩膀处也有伤痕,尤其是右肩胛处,一团乌黑,青紫骇人。
因为亲自给这位美貌妇人换过衣物,所以她很清楚这位妇人最重的伤其实就是她的后脑勺,如果不及时救治,很有可能这名妇人就一命呜呼了。
她下午洗衣时,女儿大呼小叫的找到她,说发现了大恩人,等她到河滩上一看,才发现一根断了半截的巨大浮木上,趴着一个妇人,衣裙上都是斑斑血迹。
妇人的美丽长相着实让苗翠吓了一跳,得知她就是在清河经常收购女儿草药的好人,她将其带回了自己的家,妇人身上的衣物被水浸泡的不成样子,所以她就找了自己的衣物给她换上,又把家中唯一的床榻让给了她住。
“她是在清河帮助过我的好心人啊,娘,你就救救她吧。”小银子把篮子放在桌上,继续拉着阿娘的手臂哀求道。
苗翠从枕头处拿出一个手帕,然后打开,帕子是她自己的,可里面的东西却是这位妇人的。
夕阳下,珍珠圆润洁白,一块小巧的玉坠散发着清幽幽的光,上面刻了两字,只不过谁也不认识,但是哪怕是他们也能看得出这玉坠很值钱很值钱,还有一个普通的紫红色小鸟陶哨,以及一对磕出裂纹的翠玉手镯。
小个子的男孩畏缩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妇人:“她,她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应该是哪家的贵人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大郎开口了,他望着闪着光的那些宝物,移不开眼睛。
小银子高兴起来:“我有次卖草药的时候,听旁边的侍女喊恩人叫王妃呢。”
“真假的,王妃!那不是话本里的大大官吗”男孩惊讶大喊:“小银子,你居然捡了一个王妃回来,”
“王妃叫什么名字啊”他追问道。
“这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她叫王妃。”小银子求着母亲:“阿娘,我们把珍珠卖了就能救王妃了。”
“等她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当官呢。”二儿子想起了进县城时偶尔听到的那些说书故事。
“我去吧。”大郎伸出手:“娘你照顾贵人就好,小妹和二弟太小了,去典当说不得会被骗,而且一路也不安全,县里现在都是因为水患无家可归的流民。”
苗翠将珍珠耳坠交与大郎。
”其他的也交给我吧。”大郎道:“我去街上探寻一下有没有人找寻贵族女眷的,有了王妃的信物,也可信些。”
苗翠将东西都给大儿子,趁着二儿子和小女儿趴在床边看妇人的时候,她走出船舱外,拉住大儿子的手臂。
“什么事娘。”大儿子将宝物收到怀中,他停下脚步,掩住不耐。
苗翠穿着的粗衣布料上沾染着洗不掉的鱼腥气:“儿啊,你已经二十岁了,还没娶亲。”她紧紧拉着大儿子的手,老实巴交的脸涨的通红:“卖完珍珠后,你请个回坊的大夫,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王妃到时问,我们就说她的首饰被大水冲没了,你攒钱娶个媳妇,日后成了家安安分分的,莫要再赌钱了。”
“我知道了。”大郎道,随后快速离开。
苗翠回到屋子,又听到了小女儿咋呼的声音。
“阿娘,阿娘,你快来,王妃好烫好烫啊。”
“脸也好红。”
“血也出来了。”
两小人叽叽喳喳的,带着着急,苗翠皱着眉头,摸了摸妇人的额头,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不少时间,刚摸到时,苗翠以为自己在摸一具尸体,妇人呼吸微弱,脸颊无血色,现在她浑身滚烫,脸色也不正常起来,表情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