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煤耗的事情,在一个厂做易,在那么多地方推广可就难了。”张逸夫碰过杯后,抱着讨教的心态说道。
“领导下指示,下任务,没什么难事。”段有为毫不避讳地笑道,“摊子大了,事不难做,人难做。”
这话倒着实让张逸夫惊了一下。他本以为老段会在技术上谈一谈,指点指点,却不想他的落脚点完全与牛大猛重合了,也许老段根本就不是不会做人,只是不屑于做那样的人。
这么说不准确,是不屑于做小人,不像张逸夫这样,该公平正义的时候大义凛然,该混蛋的时候不留余地。
段有为说着,也同样拍了拍张逸夫,其中满怀着希望:“身子骨,得硬起来!”
随后,他又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要静下来。”
段有为简短的两句话,倒是给了张逸夫更深的启发与震撼。
可当局者迷,树欲静而风不止,张逸夫还没到能静下来的时候。
段有为却好像憋了很久,像是一个年迈的智者,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肯受教的人,开始不遗余力地传经授道:“五年内,真正的大方向有三。”
“其一,北漠特大火电厂,无论是国家还是部里,都急于建一个国际一流的先进电厂,为此将不遗余力。”
“其二,超高压电网,全国联网,小网并入大网,把全国电网联起来,这同样是个里程碑级的全国工程。”
“其三,三溪大坝,或早或晚,必将落成,这是不亚于长城的工程,名垂青史,功过难论。”
张逸夫不得不深感拜服,自己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能看透这三点,但藏在小电厂的段有为能看到这些,颇有些茅庐中谈天下的大略。
壮士暮年,雄心不已啊!
张逸夫遇到的最近一个这样的人是夏济民,只是那个人的遗憾更多地化为悲愤与不甘,而段有为却将一切化为涓涓细流,默默哺育,用毕生的精力扛过了最艰苦的年代,到了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却能悠然坐于树下,不沾分毫。
人格上,他已经胜利了。
“你走吧,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段有为最后依然在微笑,“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如果愿意再和我谈谈,给我讲讲那人那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回馈。”
张逸夫默默一笑,最终冲段有为点了点头,没多说一句话,他也才知道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正是这种味道。
喧闹之中,自有静谧之人。
傍晚,张逸夫回到宿舍,看着空空如也的隔床,他很清楚,自己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