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恍然,确实,作为上位者,有些方面的感觉确实与国民不一样,不要说是总统,便是唐绍仪这个外务总长,现在也未必能准确的把握住国民心态。
“就是这个意思。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至少秦四虎和他手下的那帮卫兵中,多数人是反对与日本恢复邦交的,还有我的那个大舅子,也反对与日本修复关系,这样看起来,国民中反对中日恢复邦交的大有人在。作为制订中枢政策的人,我不能不考虑到国民情绪。”
赵北说得一本正经,实际上他心里也非常矛盾,他拿不准他的这种犹豫到底是在担心国民的情绪呢,还是他个人情绪的反应,作为一个历史的穿越者,他对日本的看法是非常负面的,纵然他确实想利用一下日本,但是终究有些迟疑,毕竟历史的改变实在太大了,赵北无法完全的把握今后的历史发展了,与日本恢复邦交、修复两国关系,就意味着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中国与日本将和平相处,甚至发展“友谊”,但是从感情上讲,赵北确实有理由犹豫一番,迟疑一番。
“恕我直言。在这个问题上,总统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其实国民的情绪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所在还是国家利益。现在不仅美国在催促中日复交,英国也在极力促成中日复交,而日本政府更是千方百计的想尽快与我国恢复正常贸易,在这种形势之下,如果拒绝与日本修复关系,对于我国的国家利益并没有好处。再说了,不过就是恢复邦交而已,既未卖国,也未媚日,总统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顾虑呢?总统是否考虑过,如果迟迟不能与日本恢复正常的国家关系,只会使支持和平政策的日本宪政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反而会促使日本国内的激进势力攫取权力。”
唐绍仪确实很是奇怪,在他看来,这不像是赵北的作风,虽然赵北一直在重视这个“民意”,可是作为局内人,唐绍仪很清楚那些“民意”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所以,他并不认为现在赵北真正担心的是国民的反对意见,但是另一方面,赵北到底在担心什么,却不是唐绍仪能够猜测得出来的了。
“如此,我便拿定主意了。”
赵北点了点头,便吩咐司机开车,径直前往国宾馆,准备去会见那位日本政府的外交特使。
等到了国宾馆,已经是八点一刻了,而当赵北见到山本权兵卫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
与山本权兵卫一同过来的还有那位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虽然与日本特使一样遭到了总统的怠慢,但是这位英国公使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愤怒的表情,这或许是因为他有求于总统,但更可能是他也明白总统先生对日本的看法。
“山本先生,听说你是日本海军元老,当年的那场中日甲午战争中,你也是参与者之一,听说日本海军的战略就是你制订的。”
见了山本权兵卫的面,赵北按照外交礼节客套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就扯到了中国与日本在历史上的那些过节上,这让山本权兵卫有些尴尬。
“总统先生,对于中国与日本在过去发生的不愉快事件,我深表遗憾,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无法客观的评价那场甲午之战,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当时指挥中国军队的不是北洋官僚,而是总统先生和您忠勇的部下的话,那么战争的结局很可能是不一样的。”
山本权兵卫倒也机灵,连敷衍带拍马屁,就这么将话题轻轻揭了过去。
“那是。如果当时,我来指挥,不仅战争的结局不一样,而且世界的格局恐怕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赵北也不客气的将对方的恭维收下,其实在他看来,如果他穿越的时间提前那么二十年的话,说不定现在的世界格局确实会很不一样,当然,至于穿越到二十年前能不能找到在政坛崛起的机会,那却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赵北最擅长的不是官场交际,而是乱中取胜,局势越是混乱,他就越是能抓住机会崛起。
山本权兵卫和朱尔典自然不会知道赵北现在正在琢磨什么,但是他们也能从对方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山本权兵卫有些愕然,朱尔典眉头一拧,两人确实有些惊讶于这位年轻总统的狂妄。
好在双方见面并不是来研究世界格局发展的可能性的,于是,接下去的话题就集中在了中国与日本恢复邦交的问题上,实际上朱尔典过来也正是为了此事,中国一天不恢复与日本的邦交,英国政府就放心不下,毕竟欧洲已经乱套,如果亚洲再这么乱下去的话,英国政府的远东政策也将完全乱套,那将严重损害英国利益,实际上,为了拉拢中国,英国政府已经决定将与中国的外交关系由公使级提升为大使级,不过目前尚未向中方透露。
本来,朱尔典和山本权兵卫都有些担心这个复交问题很棘手,但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明显带有强烈反日情绪的总统居然没有再为中日复交制造障碍,整个会谈过程中,他几乎很少说话,实际上与日方进行磋商的是中国的外务部,而总统反倒像是一个旁听者。
既然没人制造障碍,那么这场关于中国与日本恢复邦交的会谈也就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一个小时,会谈就结束了,山本权兵卫非常高兴,在离开之前,热情的邀请总统先生在方便的时候访问日本。
“多谢山本先生的邀请,同为亚洲人种,中国与日本的国家元首之间确实应该加强交往,两国一衣带水,作为相距很近的邻邦,如果能够抛开成见,相互合作的话,不仅对两国是有好处的,而且对于国际和平也是有重要意义的。”
赵北这几句话讲得虽然非常含蓄,但是在山本权兵卫听来,其中似乎还潜藏着另一层意思,而这个意思,在昨天晚上,那位“中日友好关系促进会”的会长王揖唐已经向他透露过了。
难道这个“狂人总统”也是一个泛亚细亚主义者么?难道他也赞成中日联手进攻欧洲列强在东南亚的殖民地么?或者说,那个身为总统府高级顾问的王揖唐只是“狂人总统”释放出来的一个试探信号么?
无论这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山本权兵卫都不敢无视,他觉得有必要向日本政府高层汇报这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