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希龄正与一名棉花商人聊得兴起,那名警卫已从国道前头折返。
“总长,前头就是南苑,有一帮青年在航空基地路口集会演说,在那路口瞧热闹的人太多,军人、村民好几千人呢,这国道两边又是灌溉渠,结果把那道路就给堵上了。现在宪兵已经过去了,正在协调。”
“原来如此。”
熊希龄恍然,最近中国与日本的关系非常紧张,为了反击日本,全国各地的爱国人士都组织起来了,有的游行示威,有的发表演说,掀起了一场狂热的爱国反日运动,在这里头,那个褒贬不一的政宣委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而主持政宣委的张激扬也被稳健派国会议员指责为“惟恐天下不乱”的愣头青。
但是熊希龄却明白,张激扬只是站在前台的人物,真正在幕后策划反日运动的是那位民国的总统先生,自从联合阵线上台执政之后,赵大总统就非常热中于煽动青年运动,经常到京津等地的中学、大学视察,与青年学生们打成一片,所以,在现在的青年人中,总统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闹吧,闹吧。中国的强大不是发表一些演说就可以实现的,中国需要实干家。”
熊希龄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对此事感兴趣,坐回车厢里,继续琢磨他的政府公务用车购置计划去了。
半个小时后,这段严重壅塞的京津国道才恢复了正常交通,熊希龄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赶去北京城,因为他要赶一场会议,而且不是普通的政府会议,而是一场外交谈判,“东北亚危机”由于英国、美国的强力斡旋和干预,目前正逐步走向缓和,今天外务部将继续与日本外交特使举行会议,讨论如何解决中日之间的分歧,弥和两国关系,由于今天的谈判要涉及日本商人和企业对中方制药企业的专利侵权问题,所以熊希龄有必要参加谈判,毕竟,磺胺嘧啶及其衍生物的生产与销售直接关系到中国的中枢财政状况,该药品的生产与销售以及专利授权均由财政部直接管理,而日本企业肆无忌惮的仿冒和倾销严重损害了中方利益。
汽车经过那个路口的时候,熊希龄特意看了看路口,发现那些发表演说的青年已经走了,只有一些宪兵和航空兵军官在那里晃悠,于是苦笑着收回了目光。
熊希龄的车队很快驶进了北京南城,就在大前门火车站前,熊希龄终于碰见了那帮在南苑航空基地路口发表演说的青年,这时他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消失的那么快,因为这些青年都骑着自行车,而且从那些自行车上的标记来看,这些自行车多数都是由民国大总统奖励给那些品学兼优的中学生和大学生的,难怪他们如此热情的响应总统的反日号召。
“难道是一路从天津过来的?”
熊希龄留意了一下那些青年们插在自行车上的旗帜,发现其中的多数人似乎都是天津几所技术学校的学生,不过他的心思没在这上头,很快就命令司机调转车头,从另一条道路绕了过去,以免被那些正在火车站前聚集的青年拦住。
不过熊希龄的车队还是太惹眼了,青年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于是,等熊希龄的车队赶到北京北城并在外务部大院前停下之后,这几辆公务用车的车厢外头已经被人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传单,多数都是号召国民抵制日本商品的,少数更为激进的传单上甚至还在高喊“打倒列强”。
“这帮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内政部也不管管。‘打倒列强’,这口号也是能乱喊的么?这要是叫英国公使和美国公使听到了,只怕外务部又要头疼了。”
熊希龄从车厢上扯下几张传单看了看,对青年们的评价可不怎么高,叹了口气,扔了传单,吩咐随员将车厢上的传单清理干净,然后便带着一名机要员走进了外务部大院。
外务部门前早有司员恭候,见熊希龄赶到,急忙将他引去了会客室,奉上清茶,让熊总长在这里先歇歇脚,现在离正式会议举行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连外务总长唐绍仪都还没有赶到。
会客室里倒是有几位比熊希龄到得更早的官员,工商部次长周学熙、农林总长朱启钤两人都是熊希龄的旧相识,内政总长夏寿田、交通总长饶汉祥虽然也与熊希龄认识,但是关系却很一般,再加上这两人都是联合阵线的候补委员,熊希龄也刻意与他们保持着距离,毕竟,他现在也与杨度一样,都是政府里的逍遥人士,无党无派。
既然都坐在同一间会客室里,自然也不好一句话都不说,熊希龄与四位同僚各自东拉西扯几句,然后就将内政总长和交通总长扔到了一边,与工商总长、农林总长做起了长谈。